張記書

清晨，到和平路菜市場買菜，遇見一個殘疾人乞丐。他在地上爬行著，前面推著一個不銹鋼小盆，脊背上背著一個包袱，臀部以下蓋著一塊臟兮兮的黑布。他一邊爬一邊喊：“大爺大娘，大哥大姐，幫幫忙吧！”

我毫不猶豫把買菜找回的零錢放進(jìn)他的小盆里。他說了一聲：“謝謝大爺。”

之后，我往家走?？裳矍袄鲜浅霈F(xiàn)這個乞丐的形象，尤其他臀部以下蓋著的那塊黑布，一直在我眼前晃動。我是不是被騙了？那塊布是不是道具？像演雜技，凡是遮蓋的地方，都是為了作假？

我一整天都被這件事攪得心神不寧。

第二天，我去買菜，又遇見這個乞丐。好像他專在這個市場“上班”似的——據(jù)說乞丐乞討也分地段呢。

他仍是那個行頭。我又向他的小盆里扔進(jìn)零錢。突然有一種要揭開他秘密的想法。我心里說，如果他真是個殘疾人，我就再往他小盆里多扔點(diǎn)錢。

我問他：“你的腿怎么回事？”

他看了我一眼，立刻像川劇“變臉”一樣，變成一副可憐巴巴相，結(jié)結(jié)巴巴說：“我……我……”

總覺得他的目光里藏著狡黠，可惻隱心卻對我說，算了吧，為了生存，就是做戲，也不容易的。

這一天，我仍在煎熬中度過。心里另一種聲音說，正因?yàn)閲硕疾桓医衣兑恍a臟的事情，才使不正之風(fēng)有了生存的土壤。

第三天，我再去菜市場買菜，自然再次遇見這個乞丐。這次，我用一種不信任的目光看著他，站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立刻有人圍了過來。我對大家說，他有可能不是個殘疾人！要不要揭穿他的秘密？有人說，現(xiàn)在騙子多了，掀開他的道具看看！有人立刻反對，一個殘疾人多不容易，不要侮辱他的人格！

我想了想，找這麻煩干啥？嘆一聲，走開了。

從此，我再沒去和平路菜市場，而是去路程更遠(yuǎn)的貿(mào)易街市場買菜。

半月后的一天，晚報上刊登了一則尋親廣告，說和平路菜市場，一輛拉菜的貨車不慎壓斷了一個乞丐的雙腿，現(xiàn)正在醫(yī)院搶救。希望他的家人盡快來認(rèn)親。

我看了他的照片，正是那個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