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家橋
蟲癡鷂兒
◎ 曹家橋
鷂兒是綽號,是他自己的娘親取的。
鷂兒長相瘦長——肋骨錚錚、胸脯內凹、肩胛聳起,常年穿件夾克衫,前襟敞開,迎風鼓起,飄飄欲仙。娘親說他“成天搖來晃去,就知道逗蛐蛐,像只不著地的鷂兒”,便有了此名。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家門口那條不長的街巷,每到暑期便自發(fā)形成蛐蛐集市。墻根、屋沿、石板路旁總是圍著一群人,蹲、站、圍、擠,伸長脖子窺視蛐蛐。每當一處擺開陣勢,圍觀者更是里一層外一層地起哄。火辣辣的大太陽下,油頭汗面的人扯著嗓子叫好。那時的人比較寬容,騎車的只是搖響鈴推著走,過往的扯起嗓子吼“讓讓讓”。黃昏降臨,路燈亮起,人們各自掖著歡樂和愉悅散開。
“文革”來了,這里自然成了重點掃蕩之地。追究始作俑者,有人眉須活現(xiàn)地說是鷂兒。告發(fā)者指證他最初在門前放張角牌凳,泡杯茶,將幾個竹筒里的蛐蛐倒進倒出地斗,隨后好事者才有樣學樣,沿街伸展形成。于是,鷂兒成了宣揚腐朽沒落封建余孽的典型,被下放到農村勞動。
不過,現(xiàn)在有研究市井文化的學者說,早在南宋,這一帶街巷就有斗蛐蛐的風氣,當年處理鷂兒是冤假錯案。
后來,改革開放了,民間成立了蟋蟀協(xié)會,在花鳥市場擺攤的鷂兒被眾人擁戴成裁判。當傳來政府要為斗蟲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時,學者們焦躁起來,尋得鷂兒先生一問,得知他家藏了不少盆和書,什么《爾雅圖》《毛詩蟲魚考》、明人高承埏的《蟋蟀譜》等,不禁欣喜若狂。還有珍貴的盤龍鳳頭頂珠的宣和罐、雕刻著梅竹蘭菊的平章罐、象牙斗蟲器具和蟲籠……這都是物證!
現(xiàn)在,鷂兒每日淡然地坐在花鳥市場,交代伙計把東西仔細包裝好,說:“祖宗傳下來的寶貝,交給國家保管才安心?!?/p>
(摘自《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