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慧琴
自然·自我——西奧多·羅特克及其詩歌
□涂慧琴
西奧多·羅特克(Theodore Roethke,1908-1963)是美國當代詩壇上最具有獨創(chuàng)性和影響力的詩人之一。雖然他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的成就不小,但他只是逐漸地被人們認識,并在死后才被大家全面認識。
羅特克于1908年5月25日出生于密執(zhí)安州的安吉瑙,祖籍德國。他對文學(xué)產(chǎn)生興趣源于他13歲那年做的一次關(guān)于少年紅十字會方面的演講,他的演講詞被國際紅十字會譯成多種語言并在多國出版發(fā)行。之后,他開始大量地閱讀愛默生和梭羅等人的經(jīng)典作品。在密執(zhí)安大學(xué)讀書期間,他對語言和文學(xué)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并嘗試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本科畢業(yè)后,他在密執(zhí)安大學(xué)法學(xué)院攻讀法學(xué),但后來轉(zhuǎn)到研究生院學(xué)習(xí)文學(xué),并于1930年在《豎琴》雜志上發(fā)表了3首詩歌。1930年秋,他進入哈佛大學(xué)研究生院繼續(xù)攻讀文學(xué)碩士和文學(xué)博士,且在詩歌寫作方面取得了巨大進步。因為經(jīng)濟大蕭條,羅特克迫于生計,在賓夕法尼亞州的拉法伊托學(xué)院任教,隨后在賓夕法尼亞州州立大學(xué)、佛蒙特州的本寧頓學(xué)院任教。他不僅在教學(xué)方面深受學(xué)生們的喜愛,而且在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不斷取得卓越的成績。
羅特克大量閱讀了約翰·鄧恩、華茲華斯、惠特曼、葉芝和愛略特等經(jīng)典詩人的杰作,汲取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各種元素,形成了自己特有的獨創(chuàng)風(fēng)格。他一生完成了10部詩集和277本筆記,其主要作品包括:第一部詩集《敞開的屋子》(1941)、獲普利策獎的第四部詩集《蘇醒》(1953)、獲全國圖書獎的第五部詩集《說給風(fēng)聽》(1958)和第七部詩集《遠方的田野》(1964)。他的詩歌語言優(yōu)美、音韻嫻熟,詩歌形式不一:既有格律嚴謹、詩行整齊且短小的格律詩,也有詩行長短不一、節(jié)奏自由的自由詩。其詩歌題材具有多樣性,包括富有機智的哲理詩、飽含情趣的愛情詩、流露真實情感的抒情詩及幽默詼諧的兒童詩。羅特克從“花房詩”開始,發(fā)現(xiàn)自然界中動植物的生命和精神,進而探索自我的精神和心路歷程,最終將自我和自然乃至宇宙融為一體??梢哉f,他的詩歌最突出的主題與最顯著的特征是自然和自我。
一、置身自然世界,探索生命的奧秘。一般來說,家庭環(huán)境、童年生活和成長背景對一個人的性格的形成和個人的發(fā)展會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對羅特克來說,這是最正確不過了,他的“花房詩”或“溫室詩”便是佐證。羅特克祖父于1872年由德國移居到美國,先以種植蔬菜為生,后改行種花。其父親奧托·羅特克繼承并發(fā)展了其祖父的事業(yè),并把房屋建在花房旁。羅特克從小就喜歡呆在花房里,將花房當成了自己的“天堂”、“避難所”和“課堂”。在這個巨大的空間里,他認識到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動植物的世界:既是一個各種鮮花盛開怒放、充滿陽光的世界,也是植物根須的生長、落葉的腐爛和蝸牛、甲蟲等動物爬行的幽暗的地下世界。羅特克對這個空間充滿了好奇,產(chǎn)生了豐富的想象,并稱其為“整個生命的象征,一個子宮,一個人間天堂”。
羅特克的詩歌中有個龐大的植物家族,其中花卉多達幾十種:菊花、康乃馨、百合、茉莉花、馬鞭草、玫瑰、蘭花、波斯菊、美人蕉等等。在這個植物的世界里,各種鮮花爭芳斗艷,具有頑強的生命力、栩栩如生的動物般的神態(tài)和靈性。蘭花“長著豬鼻一樣的嘴”,“剛剛綻放,柔軟,誘人”(《蘭花》),根須似“淫蕩的猴尾巴從排水溝孔垂下”,而在其上面“百花爭艷,/百合,淡紅色的仙客來,玫瑰”(《拔草者》)。有的植物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仍拼命生長,表現(xiàn)出了頑強的生命力,令人敬畏:“藤比手腕還強健,/比橡膠般的幼苗更堅韌,/莖干上的浮渣、霉菌、煤灰,/碩大的美人蕉和嬌嫩的仙客來的尖芽上,/都在和發(fā)出巨大聲響的暖氣管一起搏動”(《溫室》);“美人蕉像礦渣一樣閃亮,/蛞蝓一般軟的莖,/整壇整壇的花被丟棄成一堆,/康乃馨、馬鞭草、大波斯菊”,“但土堆頂上的一株郁金香,/神氣活現(xiàn)地昂起頭”(《花堆》);野草“以不可阻擋之勢/侵占我那狹小的蔬菜園地!……/那苦澀的巖石,那貧瘠的土壤/迫使人類之子辛勤地耕耘”(《野草永生》)。但也有植物在惡劣的氣候中,仍會遭到摧殘和厄運:“它吹彎了樹木,半傾向大地,/搖松了果園里最后一批干癟的橘子,/吹倒了柔弱的康乃馨”(《暴風(fēng)雨》)。
羅特克詩歌中的植物不僅有生命和靈性,還似乎有情感和感覺,具有與人類相同的生命特征。且讀《天竺葵》,垃圾桶旁的天竺葵“看起來多么慵倦,多么凌亂”,“像一只生病的卷毛小狗”,看到“她”可憐的樣子,“我”又把“她”帶回家,但“我”用杜松子酒、小發(fā)卡、雪茄蒂、漏氣的啤酒和碎牛肉油脂等“養(yǎng)料”培植“她”,“她”默默承受這一切,終于在半夜里“失聲尖叫”,當“我”對“她”呼出酒精,“她從花盆里伸出斜靠窗戶”。最后,“她似乎聽到我的心聲——/且感到驚懼——”。詩中的天竺葵似乎具有人類所具有的感覺和情感,當人類虐待“她”時,她會沉默,也會反抗,或感到畏懼。如果說天竺葵象征著一切有生命的事物,“我”則代表著扼殺生命的邪惡力量。但“我”與“她”的斗爭最終只會導(dǎo)致“我”并不寧靜、快樂,而是感到孤單。
除了自然界中的植物,自然界中的各種動物也在羅特克詩歌中被有所描述,如草地鼠、螃蟹、蛇、蝙蝠、蟾蜍、螞蝗、蝸牛、鷺、狗魚、鱔魚、蚯蚓、蜥蜴、烏鴉、蛞蝓、水獺、鷦鷯、海鷗、蜘蛛等等。羅特克對動物的描寫細致入微,表現(xiàn)出了對動物世界的極大關(guān)注。如蛇:“一條雛蛇/從斑駁的樹影下滑行而出/歪歪斜斜地匍匐在一塊石頭上:/它那張薄嘴、輕舌/伸展在凝滯的空氣中”(《蛇》);如蝙蝠:“午夜翻飛現(xiàn)狂影,/繞樹穿枝面角燈”(《蝙蝠》);如螞蟥和螃蟹:“螞蝗也爬在一塊石頭上等候;/還有那靜靜呼吸的螃蟹”(《訪客》)。在僅有11行的《小生物》一詩中,詩人觀察到的動物多達7種:山蛭、甲蟲、蠑螈、聾魚、昆蟲、蠕蟲和細菌般的爬蟲等等。詩人不僅描寫了動物們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還著重描寫了受傷的細菌般的爬蟲“用蒼白的嘴舔著新傷”,“直至痊愈”。動物們的生命本能被描寫得淋漓盡致,詩人也借此感嘆動物們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并對它們表示敬畏。
二、剖析自我心靈,探索精神成長。作為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時期的詩人,羅特克還深受榮格和弗洛伊德等心理學(xué)家的影響,其詩歌特別關(guān)注自我、個人精神和潛意識,探索自我的心靈歷程,展現(xiàn)自我和精神的成長過程。
他的第一部詩集《敞開的屋子》(1941)就是以自我為題材,描寫自我的精神和潛意識,探尋自我的心靈之旅。詩人在詩歌《敞開的屋子》中,描述了一個赤裸裸的自我,暴露無遺的靈魂:“我的秘密放聲慟哭”,“心中有座敞開的屋,/我的門兒全都開足”,“我的愛,毫無掩飾”,“我的真情皆被預(yù)知,/痛楚已經(jīng)顯露在外。/我剝光自己到骨殖”?!拔业拿孛堋焙托闹械摹拔荨笔窃娙藵撘庾R里被壓抑的欲望、情感或意向,當它進入意識領(lǐng)域時就以一種替代物形式,如歇斯底里和過失行為等表現(xiàn)出來,構(gòu)成了潛意識的精神歷程。“我”以慟哭、憤怒、響亮的哭等方式將潛意識中的被壓抑的欲望、情感或意向表現(xiàn)出來,完成了“自我”的心靈之旅。
羅特克的第二部詩集《迷失的兒子》(1948)被認為是一本心理自傳,描寫了詩人探尋自我和精神的成長過程。其中《如意》是一首語氣歡快的詩,也是一首關(guān)于實現(xiàn)自我成長的詩。詩人重復(fù)使用“若他們能就讓他們探索神秘”和“如意事兒總眷顧快樂的人們”兩句,強調(diào)了探索精神和快樂精神的重要性。詩人還強調(diào)了“肉體和靈魂合一”,認為人或者“自我”只有與“靈魂”、精神結(jié)合起來才能克服一切困難,辦成大事,即將“小事變成大事,大事變成小事”。這也是為什么“黑暗之子”能憑個人的毅力,“沖出太陽的守護”的原因。詩人還認為探索神秘的過程是令人期待、令人愉悅的,只要人們愿意,必能使“神秘消失殆盡”。
羅特克對自我的探索還表現(xiàn)在他在詩中把自我和他人聯(lián)系起來,奇妙地表現(xiàn)出了自我和世界的關(guān)系。首先,詩人童年時期對父親的認同是一種深厚持久的影響,也是自我理想的起源。羅特克15歲時,他的父親因腸癌去世。父親的死帶給他的迷惘和痛苦一直蟄伏在他的潛意識里,父親的形象反反復(fù)復(fù)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在他的名篇《我爸爸的華爾茲舞》和《薩吉諾歌》的尾聲部分及《預(yù)感》等詩中,詩人勾畫出了這樣一位父親的形象:一位用自己的勞動帶給大家無數(shù)歡歌笑語的普通人,一位嚴厲可畏的父親。在《薩吉諾歌》的尾聲部分,詩人這樣描述父親:“我父親從不用棍棒,/他只用手輕輕摑我”。父親有著德國人的威嚴。當“我”做錯事時,父親展現(xiàn)出了他威嚴的一面,可他只是“用手輕輕”地打“我”,父親又表現(xiàn)出他慈祥的一面。因此,“我”也樂于“每天跟在他身后”,走在溫室的周圍。在《預(yù)感》中,詩人回憶起多年前的夏天,他緊跟在父親的身后,以自己的兩步趕上父親的一步,一直走到一條河邊,看到父親“把一只手浸入淺水中:/河水在他窄小手腕骨的/體毛間緩緩地靜靜流過”。父親給詩人帶來的不僅是童年的快樂,更是一生的記憶,童年的記憶反復(fù)出現(xiàn)在詩人的腦海中。如果沒有對這樣一位可敬的慈父的追憶,詩人也許會少了許多優(yōu)秀的詩歌,詩人也不會在《新生》中,在夜風(fēng)漸勁時,還幻想著“我的父親還在塵寰?”其次,自我在認同父親的同時,還發(fā)展了對母親的一種對象貫注,對母親充滿了深情,產(chǎn)生了簡單積極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羅特克的母親對他早年的撫養(yǎng)和他患精神分裂癥期間的悉心照顧是詩人的生命延續(xù)的保障。在患精神分裂癥住院治療期間,在母親和妹妹等的盡心照顧下,他慢慢康復(fù),提起筆一行一行寫完了第二部詩集的所有詩歌。母親的偉大形象在《薩吉諾歌》的尾聲部分可窺見一斑:“我看見云中一個倩影,/一個小孩依偎在她懷中,/噢,那是,噢,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她袒胸露乳”。弗洛伊德認為小男孩發(fā)展對他母親的一種對象貫注最初和母親的乳房有關(guān)。詩人通過豐富的想象,幻想母親給他哺乳的情景,這是對母親貫注的表現(xiàn)。如此溫馨、美麗的畫面讓詩人感慨“噢,天下女人都有魅力/倘若她們都袒胸露乳”。詩人在此由對自己母親的贊美升華到對天下女性的贊美,不僅彰顯了天下女性偉大的共同品質(zhì),而且也表現(xiàn)出了自我性本能和愛欲。最后,自我性本能和愛欲在女性身上得以實現(xiàn)。羅特克詩歌中的女性如同救世主一樣,把他從痛苦的深淵中解救出來。他創(chuàng)作的理想化的女性與他的個人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他曾經(jīng)愛過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xué)圖書館管理員基蒂·斯托克斯(Kitty Stokes)?;偕屏加譄崆椋膭盍_特克堅持詩歌創(chuàng)作,并在空余時間幫他打印詩稿。詩集《敞開的屋子》就是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在紐約舉行的一次詩歌朗誦會上,羅特克遇上了曾在本寧頓學(xué)院教過的女生阿特麗斯·奧康內(nèi)爾,隨后不到一個月,兩人結(jié)婚了。甜蜜的婚姻生活不僅讓羅特克安定下來,還給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帶來無限的想象空間和動力源泉?!对L客》中的“她”就是這樣一位給詩人帶來無限想象和無窮動力的令人神往的女子。在一個明朗的下午,“我”在湖邊走累后,依靠著一棵小樹,期盼著“她”的到來。終于,在溫柔的黃昏,“一輪明月漸漸升起”的浪漫氛圍中,“我”與夢中的女神偶遇,“她”婀娜多姿,徐徐而來,“裙裾不觸及一片葉子”,身體“不輕碰那潮濕的石頭”,“微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梢”。然而,“我”在晨曦中醒來時,發(fā)現(xiàn)“她”已離開,因此,“我”感到“無比失落”??梢哉f“我”在下午的偶遇純屬想象,只是一種幻想,但是這留給“我”的是“失落”和惆悵??v觀全詩,詩人不僅表達了“自我”對溫婉、美麗女子的渴望及對美好愛情的向往,而且以這種情感實現(xiàn)了自我性本能和愛欲。
三、自然和自我高度統(tǒng)一,達到和諧的境界。羅特克承襲了浪漫主義的傳統(tǒng),不僅極度關(guān)注自然、謳歌自然的美麗和單純,還抒發(fā)了自我對自然的強烈情感、探討自我與自然的和諧,以及揭示自然對自我的精神啟迪和道德影響。羅特克偏向于泛神論的思想,他詩歌中的自然是有靈性和生命的,一切動植物的生命與人類的生命是相通的。
以《草地鼠》為例:首先,詩人講述“草地鼠”時,用“他”(he和him)而非“它”(it),以及“孩子”一詞,說明詩人將“草地鼠”當成人類的伙伴,并非將其視為低等動物;其次,當看到“草地鼠”在“樹枝下瑟瑟發(fā)抖”,詩人“將他帶回家”,用手“捧著”,喂他干酪和水,給他鞋盒睡,足見詩人對“草地鼠”的關(guān)懷無微不至,如尊重人的生命一樣尊重“草地鼠”的生命;最后,詩人對“草地鼠”的關(guān)愛在第2節(jié)中得以升華,當看到“鞋盒已空蕩蕩”,詩人急切想知道“草地鼠”的下落,并憑借豐富的想象力,想象他“或許逃亡在鷹隼的猛翼下,/逃亡在榆樹上巨大貓頭鷹的眈眈俯視下,/茍活在伯勞、蛇和雄貓的仁慈下”,詩人還想到了“落入深草叢中的雛鳥,/爬行在塵土飛揚的碎石堆里喘氣的海龜”和“昏厥在浴盆里、或漲潮的大海里中風(fēng)的人”,這不僅表現(xiàn)了詩人對弱小動物或群體的莫大關(guān)切之情,也表現(xiàn)了自我尊重自然界中一切有生命的生物的本能。
在《蛇》、《蝙蝠》和《小生物》等詩中,詩人筆下的動物形象逼真、活靈活現(xiàn),給予自我精神啟迪和心靈慰藉。《蛇》中的“雛蛇”伸出嘴舌在空中,雖然讓詩人感到害怕,血液“冷卻”,但是它溜走后,詩人是“多么渴望幻化成它”,有它那樣“純潔、動人的身軀”。乍一看,詩人的愿望是多么奇特!但是,像鄧恩等玄學(xué)派詩人那樣,詩人借此奇特的想法表達了蛇對自我的精神啟迪和心靈慰藉?!厄稹分械摹膀稹绷钤娙梭@駭、“心怦”,它血脈流動緩慢,詩人以為“它已死”??墒撬拔缫狗w”、“繞樹穿枝”的超強本領(lǐng)令人折服,給自我精神上的啟迪,因此也讓“我”誤以為它是“帶翼”且“有人面”的老鼠。
在《再一次,圓圓的》中,詩人既表達了自己對生命的熱愛,也強調(diào)了個人精神及內(nèi)心與自然和諧統(tǒng)一、融為一體:“如今,我熱愛我的生命/陪伴鳥兒、永遠的樹葉,/陪伴魚兒、求索的蝸?!薄T姼杞Y(jié)尾處“隨著我們跳啊、跳啊、跳啊,/萬物合一”,說明了詩人與自然融為一體。自然中鳥兒、樹葉、魚兒和蝸牛都富有生命和靈性,給予了自我無窮的精神力量,自我融入大自然的懷抱,超越了個體的局限性,進入了超靈和永恒。這首詩與華茲華斯的《水仙花》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表達了詩人與自然中的生命一起翩翩起舞,并超然物外,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陡杪暋分械摹八{鸝鳥”用一聲低唱深深地吸引了詩人。詩人將“藍鸝鳥”的低唱藏在心海,如追隨戀人般地跟隨“她”,并陶醉于鳥鳴聲中,哪怕是“輕輕地歌唱一聲”,他都能聽到。
詩人也認為“自我”能夠經(jīng)過黑暗和死亡獲得新生,個人精神和潛意識可以沖破自我,與大自然、超靈和宇宙中的精神融為一體,實現(xiàn)自我和精神的成長?!缎律肥且皇拙哂写硇缘脑?。在第一部分,詩人借助豐富的想象,進入潛意識,隱忍一切痛苦,“像樹木,忍受萬物的更迭輪換”。在第二部分,詩人描述了一個虛幻的意境:“黑暗飄浮在靈魂的水域上;/我的肉體在呼吸,比墻還要緩慢。/……/這些水域令我安然入睡/我慢慢游走仿佛感到輕風(fēng)拂面?!痹凇昂诎怠被\罩下,“我”呼吸困難,但靈魂的水域使“我”安然入睡。詩人通過運用象征手法,再現(xiàn)了我在痛苦中掙扎、又在安睡中積蓄力量,準備獲得新生的過程,“黑暗”象征著一切苦痛和令人感到壓抑的力量,“水域”象征著精神上的洗禮,預(yù)示著重生。在第三部分,“自我”在無意識狀態(tài)下聚集大自然和精神中一切可實現(xiàn)新生的力量:“我抓緊黑暗”,“抓緊午夜飄移的空氣”及“我徹夜在游走,為保住五種官能的溫度”。在第四部分,“自我”通過死亡(“枯骨”),沖破了黑暗,從無意識到有意識,找到了“我的那顆愛心”,最終,“我”的靈魂“裸露無遺”,“我無處不在”?!拔摇迸c超靈和宇宙中的精神融為一體,并獲得了新生?!斗阑肌愤@首詩也可以象征著“新生”:詩歌的基調(diào)由悲傷變?yōu)榧ぐ海拔摇庇上麡O轉(zhuǎn)向積極。在該詩中,首先,“我”“如魚離水/從真我中脫殼而出”。接著,“我”失去了曾經(jīng)獨自享有的天堂,“游走在邪惡的人間”,“真我的碎?!毕∠∩⑸?,到處都是。此節(jié)也具有宗教象征意義,“我”可喻指圣經(jīng)中的人類祖先亞當和夏娃,他們受撒旦的引誘,違背上帝的意志,被憤怒的上帝趕出伊甸園,流落人間并受盡痛苦和磨難。最后,如要擺脫一切苦難和幽靈的控制,“我”必須將內(nèi)心和智慧聯(lián)合起來,也就是只有與精神結(jié)合,才能實現(xiàn)自我和精神的成長。
在少數(shù)詩歌中,詩人還從消極的、負面的角度描寫自然,表達了個人對自然的關(guān)注及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想情懷。在《薩吉諾歌》中,詩人這樣描寫天鵝溪:“水蛭咬過的水龜有傷口,/它的腿腳骯臟滿是青苔;/遷徙來的野鴨從中游過/屁股上的羽毛稀稀落落?!痹谔禊Z溪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水龜和野鴨的生存環(huán)境非常惡劣:水龜受到水蛭的侵襲,身上還有傷口;天鵝溪的水骯臟、布滿青苔;野鴨屁股上的羽毛也脫落不少。盡管如此,水龜和野鴨還是在天鵝溪中慢慢游弋,這反襯出了水龜和野鴨生命的頑強和偉大。羅特克也是位善于用象征手法的詩人,如果說天鵝溪象征著美國大舞臺或人類社會,那水龜和野鴨是不是象征著美國人或整個人類呢?詩人是不是站在更高的角度表達了人類共同的愿望: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對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向往?
羅特克在詩歌中關(guān)注自然,關(guān)注自我,探索精神和心理、意識和無意識,尋找自我和自然的和諧相處,高度統(tǒng)一。雖然羅特克的一生非??部?,他的后半生未曾離開過藥瓶,其自我也總是處在一種矛盾和痛苦的狀態(tài)之中,但是縱觀他的詩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詩歌中的動植物意象充滿生命和靈性,它們的生命與人類生命是相通的,動植物的生命精神是自我沖破黑暗和死亡并獲得重生的精神的隱喻和象征。在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當今社會,在人類對自然的破壞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可以說,羅特克本人及詩歌中體現(xiàn)出的積極向上的精神和和諧觀是對現(xiàn)代人的生活的重要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