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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名了,依舊笨拙地趴活兒

        2015-11-06 06:09:42葛佳男編輯張薇攝影白杉
        人物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宜家活兒夫妻倆

        文|葛佳男 編輯|張薇 攝影|白杉

        成名了,依舊笨拙地趴活兒

        文|葛佳男 編輯|張薇 攝影|白杉

        上午11點,張玉梅女士已經(jīng)在宜家二樓的沙發(fā)區(qū)耽擱了一個多小時—這是元旦過后的第一個周一,正忙的時候,這段時間原本夠她多干一單活兒了??腿颂糁械纳嘲l(fā)斷了貨,她拿自己使了太長時間、操作不很靈光的三星手機,一個一個給展區(qū)所有的沙發(fā)都拍了照??腿说奈⑿啪驮谶@時跳出來,“張姐,你就幫我挑吧,我相信你”。

        “那哪行啊,”張玉梅轉(zhuǎn)頭跟《人物》記者說,“我看中的他要是不喜歡呢?”繼續(xù)一張一張,用時有時無的3G信號給客人傳過去。她打了個電話,讓自家掌柜的王佰青在一樓再等等。

        一樓是提貨區(qū),不少同行都在那里蹲守。他們揣一沓寫著“家具配送、安裝”和電話號碼的自制卡片,在客人選家具的時候悄然靠近,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問,要送貨嗎?通常是東北或河南腔。跟他們比起來,王佰青張玉梅夫婦顯得不大入流。

        41歲的王佰青性子靦腆,拉人搭訕什么的,他干不來。張玉梅大丈夫5歲,性格火熱,但最不樂意爭。碰上先跟別人談了價錢又來問他們的客人,張玉梅就拽王佰青躲著走。她還記得有客人因為這個上火,說你這人,怕錢咬手???“我說不是,都是做這個的,你要跟人說好了,你就用他送?!?/p>

        自5年前做這行開始,他們一直就這么笨拙地生活。兩人做的一直是“最底層”的活計,先在八達嶺景區(qū)賣小吃,老家?guī)淼囊稽c錢全賠了,經(jīng)人介紹才去家具店趴活兒。通常,客人將看中的貨品編號先發(fā)過來,由他們一條龍進行付款、提貨、運送、安裝,最后一起收費,張玉梅總要把客人要的先上網(wǎng)查一遍,哪個門店的打折貨多就去哪兒。上周一趟生意,她看錯打折信息沒給人省下錢,懊惱得不行,專門雇輛車重新拉了一回。打折門店在遙遠的大興,車主讓給加50塊,張玉梅尋思半天,自己把這個錢貼上了。

        他們不是沒見過會耍滑的同行,說好了安一張床是多少錢,到了現(xiàn)場說,這價格是沒算裝床墊的,你們得再加點兒。他倆不愿意這么干,圖個“人家舒坦,俺們自己掙這個錢也舒坦”。偶爾遇到難纏的客人,挑理“抬冰柜的姿勢不專業(yè)”,要壓價,張玉梅也和和氣氣說算了,倒找了幾十塊錢給對方。

        連著聽張玉梅講了幾樁這樣的事情,一路悶頭開車的王佰青終于忍不住插話,“那趟也是,錢沒掙著還搭50!”

        王佰青老說張玉梅“虎”,這是東北土話,形容一個人莽撞、心眼兒過于實誠。有一回安床,張玉梅用力過猛,不小心在床尾板外包著的紙皮上戳了兩個窟窿,客人說不打緊,他們依舊在結(jié)賬時堅決少算了600塊。那次客人說自己是個記者,在他們干活時一直跟他們聊天,還拍了不少照片。幾天之后,對方在微信上發(fā)來篇文章,他們一頭霧水地點開一看,寫的居然是自己—那人把他們的送貨經(jīng)歷寫在了自己的微信公號上,文章閱讀量一周之內(nèi)就突破了100萬。

        一夜之間,陌生人的電話開始源源不斷涌進夫妻倆的手機。大部分是主動上門的活,這改變了兩人的工作模式,不再需要去宜家守著趴活,每天早上一睜眼,三四個單子在微信里等著。張玉梅記得有人說,本來不太信任趴活兒的人,寧愿用自己的車運也不愿意搭理,看了你們的故事之后不這么想了。他們有點高興,又有點惶恐。

        也有不相信的,電話接通了就問,你們是真的嗎?是不是想炒作?夫妻倆張口結(jié)舌,完全不理解對方的邏輯,干脆就掛斷電話。

        對于暴增的業(yè)務(wù),兩人采取一種最樸素的、先到先得的方式,無論是只要一只柜子的,還是要裝運一整套家具的,都統(tǒng)統(tǒng)接下來—只有當對方實在著急、他們時間又排不過來的時候才會推活兒,跟對方一再道歉,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但與追著要分一杯羹的同行的合作往往不那么令人愉快。一天夜里,張玉梅突然接到一對河南夫婦同行的電話,女的跟她說,大姐,你給我們那活兒我們不干了,我老公找著更賺錢的活兒了。張玉梅急了,時間已近凌晨,到哪兒去找人頂上?她在電話里發(fā)了脾氣,“明天你就抱著錢睡吧!”夫妻倆從此多了個心眼,再有人問他們要活兒,就告訴他們,“我們的活兒你們干不了”。

        更多的記者找上門要采訪他們。他們納了悶了,“采訪干啥?這不都是應(yīng)當應(yīng)分的事兒嗎?”來北京之前,他們生活在東北鐵嶺的一個小鎮(zhèn),每到大集,倆人就開著小皮卡拉貨物去趕。秤約夠了,王佰青還樂意再給人多放上兩把,“不給多抓點心里不得勁”。

        回頭客越來越多。倆人記得一個住西邊的小伙子,第一次送貨時硬要多給幾百塊,他們推托半天,沒拿。后來對方又特意打電話讓他們給運一個宜家小件。還有一個住酒仙橋附近的姑娘,運貨過程中為家具的款式顏色跟男朋友吵翻了天,張玉梅勸她,天要作了要有雨,人作了就有禍了,兩口子過日子跟俺們做生意一樣,什么事都往后退一步,和氣生財嘛。姑娘愣了一會兒,不哭了。

        也不是沒有難的時候。兩個孩子跟他們來了北京,常眼巴巴問,爸爸媽媽,能不能抽一天陪陪我們?夫妻倆不知道怎么回答。這是靠力氣和勤奮吃飯的行業(yè),車里拉的,肩上抗的,實實在在都是生存。大女兒在老家成績很好,來了北京,因為戶口問題只能上個職業(yè)高中,“就覺得眼淚好像哭沒了似的。我就自己問自己,你說來干啥來了?”但是每次碰到人家給他們預(yù)備了午飯,或是硬要加點小費,她就又高高興興的了。

        最近一次送貨,他們把腰包落在客戶那兒,有兩人的全部證件、銀行卡和1萬多元現(xiàn)金?;厝フ遥瑢Ψ揭啦怀姓J,為了自證清白率先報了警。等警察找到了不容置疑的證據(jù),對方撲通一聲給跪下了,說自己家人得了絕癥,實在缺錢才會做這樣的事情。兩人心尖尖上一軟,撤回了案子,“也不容易,我們就是麻煩點兒回去辦個證,沒事兒”。

        去年8月,王佰青剛動了一次大手術(shù),但遇到車限行的時候還是選擇在凌晨出發(fā),在冰冷的車里睡一晚。他半開玩笑地抱怨,說問過家里那口子,啥時候能休息休息?。咳思耶敃r說,車限行的時候就讓你歇著。

        “你看,你張姐老忽悠我?!蓖醢矍嗪俸俸傩?。“行了,趕緊吃吧?!睆堄衩方o他多叫了一碗米飯。小餐館的電視機在播《甄嬛傳》,張玉梅不住地歪頭去瞄。她特別喜歡看這個劇,不過直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娘娘最后到底當上太后沒有。

        小時候在老家,娘總說她傻,就連小侄女也老說她,老姑你就會說一句你不要,你就不會說你要。

        “我真不傻啊!”張玉梅跟一大堆貨物一道擠在自家的小面包車里,不服氣地說。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城市霓虹映在她的圓臉上,看起來很虛幻。她往前探出身子,看著正開車的老爺們兒樂,“我覺得這么著不是挺好的嘛”。

        提貨,運送,安裝,最后一起收費,夫妻倆是一條龍服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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