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明

1943年冬季的歐洲戰(zhàn)云密布，納粹的氣焰依舊猖狂。但事實上，在斯大林格勒會戰(zhàn)之后，原本天下無敵的德國戰(zhàn)車卻深深陷在遼闊的東歐大平原上，舉步維艱。

作為一名德國士兵，尤其是像海德這樣不屬于元首最偏愛的驕子——裝甲部隊的士兵，在東歐寒冷的冬季中生存是無比痛苦的，更別提海德他已經(jīng)兩天沒有合眼了。自從三天前海德的班與大部隊走散，他們就如同沒頭蒼蠅般亂竄，生怕被尾隨追擊的蘇軍趕上。因此他們沒有給自己留休息時間，哪怕一刻鐘。

路經(jīng)的村子他們是不敢進的，誰知道里面有沒有游擊隊。就算沒有，恐怕整個蘇聯(lián)也找不出幾個不恨德國人的公民了吧。海德的班里其中不少士兵都是這樣想的，至于唯一沒時間胡思亂想的班長海德卻已經(jīng)被連續(xù)盤算逃命線路折磨得不成樣子。

忽然，耳邊傳來幾聲槍響，海德立刻一個激靈抄起了槍，招呼著還不明所以的部下迎敵?！霸撍溃@一定不是游擊隊！”海德恨恨地罵道，聽槍聲就知道，這火力密度非正規(guī)紅軍莫屬。

的確，這回來的是紅軍的一個連，就在剛剛他們路過村莊時，有幾個小孩從門縫里正好看見他們，立即通知了附近的紅軍部隊，才有了現(xiàn)在的局面。

一個小時后，搖搖欲墜的海德被前來追捕他們的蘇軍戰(zhàn)士扭送到一名軍官面前。確認自己并沒有受傷只是有點虛脫后，海德抬起了頭，面前是一張在歐洲人中還算英俊的臉，頭戴紅墻軍帽，肩上的軍銜是上尉，看來他就是這個連的連長。誰知道他要干什么？海德心想。不但是他，就連被俘的幸存德軍也猶豫不決，這時氣氛陷入古怪。

海德先開口了：“上尉同志，我們是戰(zhàn)俘，請根據(jù)日內(nèi)瓦公約文明地對待我們，我們希望得到……”沒等海德用磕磕巴巴的俄語說完，上尉就立馬開口打斷了海德的話。

上尉張口用德語說道：“對不起，我先打斷一下你的發(fā)言。據(jù)我所知蘇聯(lián)政府從來就沒有在日內(nèi)瓦公約上簽字，倒是沙皇政府和臨時政府于一次大戰(zhàn)時簽署過這一公約，所以這一紙空文對我軍的俘虜政策完全沒有約束力。還有，你的俄語發(fā)音不準，語法也有很多錯誤……我說過您是戰(zhàn)俘嗎？”海德一時語塞，正想辯解，卻見那個蘇聯(lián)上尉一揮手，士兵就將自己和戰(zhàn)友押上了卡車，隨后上尉也跳上了車，汽車向解放地駛?cè)ィ瑵u漸消失在夜幕里。

轉(zhuǎn)眼間，三十多年過去了。東德德累斯頓一間隸屬于華約軍方的地下實驗室內(nèi)。已是人到中年的海德上士……哦不，應該是海德教授，現(xiàn)在正在指揮著手下研究人員有序地忙碌著。旁邊還有幾個穿著軍裝的高級軍官守在一旁，一邊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一切，一邊聽海德教授嘮嘮叨叨的介紹。

“各位同志請看，這就是我們研究所近三十年來的成果，還吸取了相當一部分的前人經(jīng)驗和教訓……直到今年才宣告研制成功。它就是從古到今以來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神奇機器——時光機。它是……”這時，在一旁參觀的高級軍官團里傳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海德，夠了！我們不想知道它的工作原理，我們關心的是它是否能用。請立刻演示吧?！?/p>

說話的人是站在軍官團正中間的一名中年軍官，周邊的人明顯都是圍著他轉(zhuǎn)的。就憑那英俊的臉龐和那口純熟的德語就能認出他便是當年的蘇軍連長，只不過隨著歲月的變遷時光留給他的不僅僅是衰老，同時賜給他的還有肩上的金星。他，也步入將軍的行列了。

“嘿，伊萬，你說你總是這么急性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也罷，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赫爾曼，把機器打開！記得帶定位器，年代調(diào)試到白堊紀！給他們帶回來些紀念品瞧瞧?！焙５孪褚恢槐患て鹋鸬亩冯u一樣原地跳腳喊道，順便朝正在開機器的那個叫赫爾曼的學生甩給了一把AK-74式突擊步槍。

馬上，那個叫赫爾曼的學生鉆進了傳送艙，轉(zhuǎn)眼間便又打開了艙門，只不過他的手里除了步槍又多了一樣東西。像一只沒拔毛的死雞一樣，但是頭上卻有一個巨大的彈孔，全身血肉模糊的。

“小盜龍，原產(chǎn)白堊紀早期，四足都有羽毛，這要是讓我國生物學家見到非歡喜瘋了不可。但是為了保密，還是留給我們研究所做晚飯加餐吧?！闭f著，海德將小盜龍的遺骸遞給身后的軍官團。眾人都贊嘆不休，唯有伊萬將軍只是扒開了小盜龍充滿尖牙的大嘴，厭惡地瞥了一眼，道：“你們的晚餐不會一直吃它吧？”

海德教授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沒有，這是第一次?！币寥f將軍扭過臉去對著那個剛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學生問道：“小盜龍好吃嗎？”那個學生立刻不假思索地說到：“好吃是好吃，只是太塞牙……”然后就見海德那惱羞成怒的眼神，又生生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

“行了，海德，現(xiàn)在應該干點正經(jīng)事。一組二組進去吧，記得要按計劃進行，但是一定要完成目標！付出什么代價都在所不惜！”伊萬將軍說完揮揮手，后面跟隨軍官團進來的衛(wèi)士突然換上了蘇俄內(nèi)戰(zhàn)時期的軍服，帶上武器紛紛魚貫進入傳送艙。

下面的學生有點吃驚，而海德教授也面露尷尬的表情。伊萬將軍冷著臉問道：“你沒告訴他們？”海德教授回答道：“沒有，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會去告訴學生，再說我也是簽了保密協(xié)定的?！币寥f將軍的臉色漸漸緩和，口氣也不再生硬?！昂５?，你我認識三十多年，一起負責這個項目也有二十多年了。可以說咱們是老朋友了，而且你政治立場堅定，早在1933年就秘密加入了德國社會主義組織，縱使是衛(wèi)國戰(zhàn)爭時你被逼加入納粹國防軍也是形勢所迫。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保守住這個秘密，你知道，我背后那位大人物一定會……”

“我明白，我這就去檢查機器，然后親自送他們‘上路。”海德教授打斷將軍的話頭，自顧自地走向控制室。伊萬將軍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的確，他喜歡識趣的人，不然海德教授也活不到今天。只是他卻沒能見到海德教授轉(zhuǎn)身時眼底露出的一絲殺機迸現(xiàn)的精芒。

幾分鐘后，實驗室的各個排氣口出飄出數(shù)縷淡淡的煙霧，漸漸地越來越濃。眾人先是覺得頭昏腦漲，慢慢地先是有幾個學生堅持不住倒下了，剩下的人一見勢頭不對也想跑，可是沒跑出幾步就一頭栽倒在地。伊萬將軍也不例外。

這時，海德教授從控制室里出來，頭上戴著一件防毒面具，四處查看倒在地上的眾人，心中無比舒暢。

三十多年前，物理系尖子海德剛剛從大學畢業(yè)。還沒開始他的多彩人生，就被一紙征兵令調(diào)到東線戰(zhàn)場去和蘇聯(lián)人拼命，然后被伊萬俘虜。在西伯利亞戰(zhàn)俘營中度過生不如死的六年后經(jīng)伊萬推薦，被送到一個大人物面前。大人物命令他回歸到老本行，去研究時空物理學，目的嘛……就是要將歷史改變，將現(xiàn)在政治舞臺上叱咤風云，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聯(lián)合國與國家會議上的另一位巨頭掐死在萌芽中。蘇聯(lián)政治，比美國廁所干凈不到哪里去。海德如是這樣想著。

回想著自己這幾十年來在槍口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工作。海德所經(jīng)歷的一切苦難起源都是二戰(zhàn)，罪魁禍首就是希特勒。想到這里，海德端起步槍，走進傳送門，將調(diào)整時間的按鈕轉(zhuǎn)到1923年。而先前進入的蘇聯(lián)人員卻早就被他做手腳給傳送到不知是哪個時代的旮旯去了，也許現(xiàn)在他們正在和恐龍激烈地搏殺。

轉(zhuǎn)眼間，海德回到了1923年的德累斯頓，現(xiàn)在，他的任務就是消滅掉他自己也是全人類的夢魘，希特勒。希望這可以推遲二戰(zhàn)的爆發(fā)，至少不要像歷史上那樣慘烈。

三天后，1923年11月8日晚，德國慕尼黑，一家啤酒館內(nèi)。

聽著在臺上大聲嚷嚷的希特勒歇斯底里的聲音，海德在臺下輕呷一口啤酒，神色淡定。隔了這么多年再聽希特勒的聲音卻沒有了當年的那種熱血和激情，亂糟糟的啤酒館內(nèi)人聲鼎沸；貴婦的尖叫，上流人士的怒罵，侍者呆呆的表情和沖鋒隊員如狼似虎的動作都證明著一個事實，希特勒宣布政變。

海德放下啤酒杯，趁著亂從包里掏出截短槍托的AK-74，迅速打開保險，眼神順著準星和照門定格在希特勒的胸膛上，然后果斷扣下扳機，目睹著希特勒在槍聲響起后倒在血泊中。

全場都安靜下來，幾秒后沖鋒隊員魯?shù)堑婪虻闹笓]下?lián)湎蚝５拢呛５聟s突然消失了，原來海德所站的位置空無一人。只有全場人的眼睛和倒在血泊中的希特勒的尸體能證明海德的確造訪過1923年的慕尼黑。

很顯然，海德按下了定位傳送按鈕，他又回到了1979年。只不過，這個空間沒有1923年后的希特勒。

剛剛從傳送艙出來的海德還未來得及體會手刃仇人的欣喜，就見到天空中無數(shù)戰(zhàn)機從他的頭上呼嘯而過，他的身邊的公路上行進著源源不斷的坦克編隊，恰似鋼鐵洪流沖刷過大地，塵埃漫天。四方隆隆炮聲、槍聲、爆炸聲不絕于耳。成群的難民向著軍隊行進的反方向撤離。

海德連忙向路邊難民問道為何會這樣，難民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

原來，1923年的正在進行啤酒館暴動的希特勒被刺身亡后，德國沒能崛起，反而淪為了西方國家的附庸。相反東方的蘇聯(lián)和日本竟日益強大。日本、英國、蘇聯(lián)、美歐還有弱小的意大利這種多邊國際關系維持了很久，直到三十年前美蘇發(fā)明了原子彈，其余國家才紛紛選擇站隊，結(jié)成兩個同盟，然后戰(zhàn)爭開始了。這一次的戰(zhàn)爭遠比歷史上的二戰(zhàn)更為殘酷：貧鈾彈、戰(zhàn)術核武器、遠程導彈、化學武器紛紛登場，戰(zhàn)爭開始后僅僅三年全球傷亡人數(shù)竟達到二戰(zhàn)和一戰(zhàn)的總和！直到今天，小規(guī)模戰(zhàn)爭還繼續(xù)，這也就是海德現(xiàn)在所目睹的現(xiàn)狀的原因。海德聽后，許久不再說話。只是木然地邁著腳步，走向傳送機，眼神中帶著一股失落，還有堅定。

時間再回到1923年的11月8日晚。

還是德國慕尼黑那間啤酒館，希特勒正在猶豫要不要放出政變的消息，突然聽到有槍聲，索性宣布政變。幾日后，希特勒在監(jiān)獄內(nèi)得知8號當晚手底下的沖鋒隊員沒有人開槍，當晚被挾持的人也沒有一個受傷，只是事后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有幾枚5.45毫米口徑的怪異彈殼，然后又在一個猶太小混混家里找到了能發(fā)射這種子彈的武器，可是他卻堅持說是從啤酒館趁亂撿的。

希特勒陷入了沉思。

同樣，1941年的征兵令上當然也沒有海德·阿爾海姆的名字。

歷史，又回歸到正確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