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佟佟

金星：繁華深處是孤獨

●黃佟佟

第一個摔春晚話筒的人

在金星主持的一檔脫口秀節(jié)目的攝影棚里，年輕的導播一邊和金星的粉絲們插科打諢，一邊讓觀眾們練習拍手歡呼，“呆會兒金姐來，你們要給她最熱烈的掌聲”?！敖鸾恪笔沁@個脫口秀節(jié)目里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詞，一是因為脫口秀原本就是用她的名字命名，二是因為她在節(jié)目里不斷自稱“金姐”，這名字讓她頓時有了一點兒上海姆媽般的親切和接地氣。

事實上，金星在上海已經(jīng)待了15年，她現(xiàn)在有一家以她名字命名的現(xiàn)代舞蹈團，是3個孩子的媽媽，一個德國男人的老婆，過著再正常不過的上海女人的生活，誰也不知道金星為什么選擇上海，但誰都覺得上海最適合她，一個一輩子誓要做出挑女人的女人難道不應該生活在這座出了名善待女性的城市嗎？

作為中國最出名的Transsexual（跨性別者），從20世紀90年代起，金星便以特立獨行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中國的各種新聞報道里，公開地、坦然地把自己從男兒身改造成美嬌娘。金星為這件事努力了小半輩子，從6歲起有想做女人的欲望到28歲完成變性手術(shù)，這驚世駭俗的奮斗故事把金星打造成了一個傳奇，20世紀每一本發(fā)行量過百萬的雜志都寫過這個細節(jié)：年紀小小的她常常會在下雨天跑到室外，幻想霹靂能將她在一秒鐘之內(nèi)變成白毛女……

當然，如果僅僅因為變性這個話題，金星火不了這么久，她出名還因為她是一名出色的現(xiàn)代舞舞蹈家，她9歲參軍，在文工團學跳舞，20歲去紐約學跳現(xiàn)代舞，33歲擁有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現(xiàn)代舞蹈團，舞蹈團完全倚靠在她個人影響力之上，直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收入在補貼”，一個民間舞蹈團體十幾年了依然維持著日常的排練和演出，在舞蹈界，算得上是奇跡。

金星這一輩子，似乎一直在創(chuàng)造奇跡，她出過自傳，開過著名的“半夢”酒吧，甚至還被地下導演拍過一部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紀錄片。因為變性和現(xiàn)代舞的小眾性質(zhì)，金星仍然不算主流中的名人，比如她始終沒有上過春晚。事隔多年金星仍然會在公開場合憤憤地提起1994年趙安做春晚導演時，她給春晚編過一個舞蹈，“好好一段舞蹈被改得一塌糊涂，錄出來全是臉部大特寫，我說你不懂舞蹈，也不要糟蹋舞蹈?！彼攬鼍退ち嗽捦?，這段往事放在報紙上，標題是：第一個摔春晚話筒的人。

說真話在中國是出位的

金星很性情，很戲劇，很沖動，按理說這樣的人一般只能過著狼狽不堪的生活，但她用獨特的智慧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順風順水，有人說她身上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聰明”，她自己的說法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絕不錯過生活給她的任何機會，“沒有機會的時候我不急，只要你給了我機會，我就會撐開了演?！?/p>

2011年，她參加了一檔上海本地的電視節(jié)目，選擇它僅僅因為它是一檔舞蹈節(jié)目，錄制地點在上海，不影響她正常的生活，誰料到這檔節(jié)目大火，她在節(jié)目里一針見血的點評和與其他評委火花四射的對撞，讓她一舉成為話題人物。緊接著的另一檔全國性跳舞節(jié)目則讓她更上一層樓，“我覺得你俗?！薄澳阋粍诱嫱π愿械?，你要動起來一點兒都不性感。”……毒辣的點評讓收視率節(jié)節(jié)高升，從此，金星正式由舞蹈名人變身為電視名人，請她當評委或者主持人的電視臺開始蜂擁而至：2012年，有了脫口秀“金星撞火星”；2015年，“金星秀”正式登陸東方衛(wèi)視，火速霸占了周三晚上10點檔的全國收視冠軍。

“金姐我30歲之前靠腿，30歲之后靠嘴。”金星帶點兒驕傲地評點自己的運勢，最重要的是“舞蹈與變性”這兩個話題已經(jīng)在她身上慢慢隱退，她人生最新的話題顯然是更適合這個時代的“毒舌女王”。

金星本人還真不算“毒舌”，在7℃的天氣，她穿著一襲薄薄旗袍搖曳著走進攝影棚，沖幾個熟悉的粉絲打打招呼，飛快地進入錄制狀態(tài)，一節(jié)又一節(jié)，快速而迅捷地完成工作，沒有多余的話。她的助理說她凡事不喜歡假手于人，這么多年，無論到哪里，她都要自己開車，因為“金姐喜歡自己掌控的感覺”。她比電視上看著要溫和平靜得多，并沒有那些怒目而視或者指著鼻子罵人的習慣，沒錄好就伸伸舌頭向觀眾說對不起，只需要一秒鐘就進入錄制狀態(tài)，也只需要一秒鐘就能進入聊天的狀態(tài)，化著濃妝的大眼睛掃過來時，確有幾分冷峻。

把孤獨變成一種力量

金星當然是很有魅力的，這不光因為她說真話，更因為她一言一行比女人還女人。上節(jié)目她穿著定做的貼身旗袍，下節(jié)目她穿煙灰色貼身卡腰上裝，細細的斜紋是深藍色的，再配一條卡其色的長褲，十分名媛，粗高跟鞋，走路如風擺柳，坐下姿態(tài)如松，總是挺挺的，繃著一股子勁，細看可以見到修長小腿上的條狀肌肉，無論腳怎么擺，腳弓永遠是繃得直直的。

也許，特別有女人味的女人都是用近乎嚴厲的自我要求約束出了一個完美的自我?！拔矣X得做女人就得干凈利索，別一副懶相，這是我跟我媽學的?！苯鹦浅錾韨鹘y(tǒng)的朝鮮家庭，最講究儒家禮儀，飯桌上母親得伺候父親吃飯，金星把這一套理論復制到了她的家里，她待她的德國老公漢斯像昔日母親待父親一般舉案齊眉，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她一心經(jīng)營家庭，教育兒女更是一言九鼎，“男孩兒要有男孩兒樣，女孩兒要有女孩兒樣”，錄節(jié)目時，她帶著她的二女兒，女兒被她教得異常溫柔賢淑。“女孩兒就得這樣，要有眼力見兒，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p>

也許正因為有眼力見兒，這么多年，金星攢下了好人緣，名利場上的是是非非，她看得透透的，她在娛樂圈里比別人更真實灑脫，以至于在奔五年紀里反而愈發(fā)火了，“算命先生說了，我的好日子剛剛開始?！彼蛑煳匦Α?/p>

“生活對我太好了。”也許正因為此，金星愈來愈成為一個“好女人”的代表，她會在節(jié)目里安慰那些老公劈腿的女性，要她們“守得云開見月明”，也會語重心長地教育那些男人：“還是原配靠得??！”更會痛心疾首地規(guī)勸那些鬧出各種丑聞的同行，“你自己到底是誰你不清楚嗎，該不該你紅你不清楚嗎？”

靠著自己強大的三觀，金星“有眼力見兒”地繃著腿尖興興頭頭地活著，比起20年前她做變性手術(shù)時，她更加穩(wěn)定，更加有力量，也更加坦然，那是她天生擁有的一種生存智慧，用世俗話說是“到哪個山上唱哪支歌”。這是一種蠻橫的生命力量，讓一個A型獅子座在這世間遇山開道，遇河搭橋，然而這并不完全構(gòu)成金星，金星在這種世俗的力量外，仍然還擁有一些更為復雜的東西。

當有人問到她的名字時，她百感交集，“人到世間走一遭是有道理的……我父母在冥冥當中給我取的這個名字。金星……最亮的一顆星星，逆行的一顆星，最孤獨的一顆星……”她抬頭望了望無盡虛空處，似乎在慢慢回味著從前的往事，“把孤獨變成一種力量……挺好的，像我的人生?！泵靼琢怂械墓陋殻ο滤械陌?，然后去擁抱所有的熱鬧，這也許就是金星人生里最獨特的奧秘。

（靜聽花開摘自《南都周刊》2015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