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 獨哈尼族

紅河岸邊（組章）

莫 獨哈尼族

莫獨，哈尼族，1965年3月生于云南綠春。

中國作協(xié)會員。作品發(fā)于《詩刊》《民族文學(xué)》《星星》《詩歌月刊》《中國詩歌》《散文百家》《散文選刊》《文藝報》等國內(nèi)外百余家報刊；并連續(xù)收入《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散文詩精選》《中國當(dāng)代散文詩》等多種選本。出版《守望村莊》《在春天出門》《雕刻大地》等11本文集。獲1999年全國第六屆少數(shù)民族文學(xué)駿馬獎、2007年紀念中國散文詩90年當(dāng)代優(yōu)秀散文詩人獎（十佳）。

半山腰

再往上是冷意動不動就逼人的高寒地帶，越往下是酷暑和瘴氣狼狽為奸的窩。

以一座蘑菇房為點，把山一分為二，恰如其分的位置，是你獨具的眼光，和人生的智慧。

割不斷的高原，至今站在時唱時新的史詩里；水草豐美的草原，和白云一樣的羊群一起，始終生活在如影隨形的傳說中；那些住在水邊的日子，沒有和褪色的往事一起風(fēng)干，一直面色紅潤。

民族的選擇：滇南、大山、叢林。血性的紅河從腳下穿過。

化劣為優(yōu)。牛角號響起，一把鋤頭挺身而出，走上麂子跑過的山岡，一塊被原始寵愛的處女地，第一次感受鋼堅硬地切入的痛苦和快慰。

手上的酒碗里，跳蕩著火塘的火焰。

門前的梯田，是一架一旦打開就不再收起的云梯，讓迷茫的云霧找到了回家的臺階。

無以涂改。紅河岸邊，我看見，你是第一個寫下半山腰的祖先。

寨神林

是一滴水成涓的源泉，是一個寨子力量的源頭。

山地稻作民族，梯田農(nóng)耕的主人，以心為路的人們。

建立一個寨子，就要設(shè)立一片神林，所以，這世上有多少個哈尼山寨，就有多少片神林。住在林下，住在葉子綠色的懷抱里，是一個民族與生俱來的理想，亦是一輩輩人終身追求的目標(biāo)和畢生履行的職責(zé)。

神性的林子，以一棵樹為王，所有的枝枝葉葉，甚至連那些老朽的腐木、每一粒塵埃，都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二月的祭獻，是一年一度特別的傳頌。

林子高高在上，在寨子仰望的上方。

這是走向神址的路，亦是走向生命高地的門。

聽稻穗灌漿的聲音

像一部古書，掉了28顆牙齒的老祖母默默地坐在深深的夜里，坐在自己的今夜里。

蛙鳴。還是蛙鳴。夜一張開嘴，就收不攏了。

通天的梯田，從家門口路過。蛙鳴鋪天蓋地，跟著梯田蜂擁而過。

老祖母佝僂著腰，沒提防蛙鳴聲勢浩大的推挪，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了幾下，又傾斜了幾分。燈影，恍若也微微顫抖了幾下。

村尾，一只狗無所事事地叫了幾聲。

蛙聲晃蕩。蘑菇房影影綽綽。

柴火嗶嗶剝剝地跳動?；鹛吝?，耳聾眼花的老祖母張著空空的嘴靜靜地笑著。她說，她聽到了稻穗灌漿的聲音。

神 靈

一條水橫在面前，他們會頂禮膜拜；一棵樹帶來陰涼，他們能感恩戴德；甚至一粒石子、一片葉、一句鳥聲……在他們的心里，都如此沉重。

他們一直在大地的胸懷里有規(guī)有矩地生活。

他們一貫自覺地敬奉神靈，一生小心翼翼地行走在神靈的腳印里，亦步亦趨。一鋤一犁，一耕一種；一拍一板，一招一式，他們用勞動和稻谷握手，用梯田與神靈對話。

在尊崇萬物，崇拜諸神的哈尼世界里，神靈就是天地萬物，就是自然，就是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