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

人生途中是一首詩

柳袁照

人生的美麗，在于走在路上，突然遇到驚喜。炎炎夏日之中，突然遇到一棵大樹，濃蔭蔽日，樹下一張桌子，幾把凳子，桌上再有一壺茶，一個人獨酌，或與隨手招來的幾個朋友，把盞閑坐。你說，這樣的人生境遇，美麗不美麗？或有石桌、石凳，或在涼棚、草屋，或午后、傍晚。面對空曠的世界，面對自己，一切都會改變，痛苦即是快樂，失落即是滿足。

人生能有這樣的相遇，是人生的幸事。坐在那兒，一杯茶泡開之后，蕩漾著的是詩意。能不能反過來說，詩也即是茶，在旅途的困惑、困頓之后，遇到了一首詩，即是暢飲一杯茶？相遇一杯茶，即是相遇一首詩。

臺灣詩人周夢蝶在《孤獨國》寫道：“這里白晝幽闃窈窕如夜//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而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忘言的繁星……”人生的旅途，只要遇到了詩，什么都是美。白晝?nèi)绾谝故敲?，窈窕、綺麗、豐實、光燦，即使寒冷，卻如酒、如詩與美。所有的人都在品嘗人生旅途之中的“這一杯茶”，有人品嘗到了愛情、離別，深情、匠心和美麗，有人品嘗到的是追逐、掙扎、失落與孤獨。

人，不可能每一個都成為詩人。但是，詩人的情懷，卻是每一個人應(yīng)該擁有的，并能夠伴隨生命之始終。以詩人的情懷如面對人生路上的一切，即使掙扎，也會如周夢蝶詩中所言：“真難以置信當初是怎樣走過來的，不敢回顧//甚至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自己會成為江河、成為風雨夜無可奈何的撫今追昔”，美不美？正如他在另一首《第一班車》所說：“乘坐著平地一聲雷/ /朝款擺在無盡遠處的地平線//無可奈何的美麗，不可抗拒的吸引進發(fā)”，在人生的途中追逐，不也是人生的美妙？

詩人的這些美好的情感，其實，我們每一個普通人也有。人生是一

場盛大的相遇，在相遇的背后，如何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以及自己內(nèi)心的掙扎、孤獨、背棄與追逐呢？五年前，去衡陽，那個“雁去無留意”的衡陽，那是異鄉(xiāng)，我寫了一首《路途上的人》：

終于我走在路上了/卻丟下了你/路途上的景致真好/陌生的田疇/起伏的土地/燕子款款飛來/棲息我心/也是這般動人/這般戚戚//你也終于走在路上了/卻丟不下曾經(jīng)的過去/那個夜晚真好/寂靜的水邊/開著兩朵花/一朵像云/一朵似雨/別一樣的風景//微風不興/現(xiàn)在，我走在路上/你也走在路上/隔著無垠的海/青草萋萋/你向東瀛/我朝西域/今夜的江南/空落落/都留在了心里。

五年之后，一個七夕之夜，我留在了故鄉(xiāng)。盡管是故鄉(xiāng)，卻當作是遠方。我又寫了一首《七夕，我們彼此下了一場雨》：

下了一場雨的七夕/是時光的凄美/我走了/你還在那里/那座橋/還在水上/而雨/在我走了之后/卻已停歇//七夕的雨/是為你而下/還是為我而下/我們，彼此/偶然的相遇/必然的相離/牽掛，淅淅瀝瀝/舍與不舍，斷斷續(xù)續(xù)//七夕，只是/我為你下了一場雨/你為我下了一場雨/而我走后/雨已停歇。

《七夕，我們彼此下了一場雨》、《路途上的人》，可以看作我人生路上的自言自語：關(guān)于愛、離別、孤苦、無奈抑或祝福、祈求等等。有故事嗎？或許有，或許沒有。我是在講故事嗎？或許在講，或許不在講。我以為，人生到了這個份上，故事本身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只在于感受，——人生的感受，關(guān)于情感的、理智的、生活的、生命的感受。我們追逐靈魂的方向，是不是就真的要放棄一場相遇，或者可能是一場盛大的相遇，或人，或事，或物？從某種角度上說，相遇，或許就是相離？相遇此，相遇彼。相遇你，相遇他。旅途上，有時繽紛，有時單純，有沒有高下貴賤？這樣的相遇，都是真實的、真正的相遇？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中有這樣一段話：“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去過，但它一直在那里，總會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即使是你最心愛的人，心中都會有一片你無法到達的森林。”有沒有一點道理？

人生有無數(shù)個謎。人生就是一場旅途。旅途上的狀態(tài)，取決于誰？走累了，一杯茶，或許就能尋找到慰藉。一杯茶，是清茶，還是濃茶？碧螺春，還是大紅袍？能懂得品味都是好茶。一杯茶，是茶本身，已不是茶本身。一杯茶，與一篇風景一樣，或許都是一首詩。情緒是詩、情感是詩、情懷是詩。周夢蝶的情緒、情感、情懷是詩，我們平常人的情緒、情感、情懷也會是詩。物質(zhì)世界、精神世界都是詩的源泉，你、我、他的生活，日常的走在人生路上生活，何嘗不可以是詩？因而，我常自信地說：人生途中是一首詩，我們始終充滿陽光地走在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