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芳
我緊緊地跟著他上了樓梯。應該是他,沒錯!昏暗的燈光下,我一眼瞥見他一頭整整齊齊的短發(fā),三年時光似一只無形的手把他的青絲染成了銀色,他的背影卻依舊十分矯健,一套樸素的休閑裝一如當初,干凈而整潔。他懷里抱著無數(shù)學子翹首以盼的作品樣刊,邁著平穩(wěn)有力的步伐上了三樓。
“蘇老師!”我急切而又緊張地喊了一聲。他敏捷地轉過身子,用犀利的眼光打量著融在黑夜中的我。三年的時光幾乎沒有一次相見,而現(xiàn)在的我已完全顛覆了他印象中那個弱不禁風、需要讓人時時撐起一把“保護傘”的小女孩的樣子了。他細細地端詳了我?guī)酌腌?,才親切地喊出了我的名字。涼爽的晚風,又一次將他那久違的笑聲送至我的耳畔。
回憶成了開閘的江水,卷著無數(shù)的感動、內疚、崇敬向我襲來,因為這張和藹而又閃動著智慧靈光的面孔,因為這個幾乎改變我命運的老師。
文采飛揚的他,無疑成了那時剛上初中的我的偶像。他知識之廣博,氣質之儒雅,在我的腦海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文人印象。他的妙語連珠,讓我頓感傳統(tǒng)文化之博大精深。他的敢思敢為,讓我樹立了“大語文”的觀點,點燃了我對語文的熱愛之火。我至今記憶猶新的是他對墻壁上懸掛的格言“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似平原野馬,易放難收”的評判:“野馬”與“行舟”的詞性不符,若為“走馬”,則甚是妥帖。
一個好老師,總會給你留下一些讓你受益匪淺的東西,而他,無疑啟蒙了我對語文學習的最天然的渴望,給了我一把通向未來的鑰匙。
初一那年的暑假,我因參加縣《安溪報》的小記者培訓,必須從老家奔赴安溪,并且要一個人獨自居住幾晚。那時的我尚是年幼無知的懵懂小童,且在安溪舉目無親。他知道情況后主動把他在學校的宿舍借給我。那是一間擺滿書籍的干干凈凈的小房子,床褥翻新了,地板拖洗過了,甚至連茶具、碗筷都纖塵不染。他笑著拍拍他的書籍說:“你可以隨便看看,這些都很不錯。”他把鑰匙交到我手中,把電腦的密碼告訴我。教師公寓在暑假期間常常是沒有幾個人居住的。因為擔心我的安全,他常常吃完晚飯就匆匆奔赴學校來看看我。當他健步走到宿舍,看到我或在讀書或在寫作時,眼中閃爍著慈愛的光。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身在異鄉(xiāng)的我,卻因為他的關懷,不再感覺孤獨無依。
2012年的五一,梅雨紛紛揚揚灑遍了整個家鄉(xiāng),像老生的唱腔黏黏膩膩纏綿不絕。長期的降雨使得山中那無垠的鐵觀音茶葉——被茶鄉(xiāng)人視為生命的茶葉在長時間的等待中逐漸變得粗大、厚實,失去了做成清香茶葉的機會。我的心仿佛也浸染在這無邊無際的雨幕中——那時的我,學習狀態(tài)不佳,成績跌入谷底。望著為了生計而發(fā)愁的父母,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在繁雜的雨聲中,我啜泣著向父親提出回家鄉(xiāng)讀書的想法。爸爸一聽,恍如晴天霹靂,馬上向蘇老師告知了此事。得知消息的蘇老師一改往日的和藹,嚴肅地對我進行思想教育,以近乎強迫的方式將我留在恒興。那段日子,他隔三差五就會問問我的思想情況,看看我其他科目的作業(yè)。那時的我,拖累了他,讓他心中也與我一起堆著一團陰云——可那是一團多么無私的陰云??!我不過是他30多年教學生涯中一個浮云般匆匆來過的學生,而他卻給了我這朵浮云最絢麗的色彩。
最后,我留了下來,為了不辜負他的期望,為了將來能心懷結草銜環(huán)之情來回報他。
今晚的這次偶遇,卻仿佛歷經(jīng)千萬年滄桑的一次回眸,他依然智慧而慈愛,而他的學生卻已長大了許多,她已經(jīng)懂得:師恩大于天。
(指導老師 陳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