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特特
一個朋友,五六年沒見,徹底失去聯(lián)系。
有時候,我會想起他,在百度上搜他的名字,無奈名字太普通,如潮信息中,我總分辨不出哪條是他的。
一日,我收到一封郵件,是他發(fā)來的。說來傳奇,他偶然看到一篇我寫的文章,其中一個細節(jié)只有我倆知道,于是,他認定那個筆名后藏著一位故人,他再搜那筆名,找到我的郵箱。
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倆竟一直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再然后,兩個人穿越半個城市,在暴雨天約著見面。我們都曾在對方生活里出演過重要角色,但我們忘記為什么失散?!坝幸惶欤覔苣愕氖謾C,發(fā)現(xiàn)停機了,這才發(fā)覺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他說。我撓撓頭:“我也是?!?/p>
分別時,我們相約不會再輕慢對方,他感慨:“在這個城市里,你是我認識最久的人?!?/p>
另一個朋友,很久沒見了,聯(lián)系方式都在,只是她都不用了。電話從來關(guān)機,QQ頭像永遠不亮,就這么一去三年。
一個晚上,我在微博上收到一條私信,只有四個字:“是我,薔薇?!?/p>
薔薇不是她的真名,是當年學她在校論壇上的ID。我迅速關(guān)注她,想起2004年我們第一次見面——圍著一張大圓桌,隔著一堆人,我把ID和真人一一對上后,驚喜地喊著“薔薇”“薔薇”。
第二天,在一間幽靜的茶館,我們雞一嘴鴨一嘴把這些年發(fā)生的事交代了個遍。她突然放下筷子,說她離婚了,早在三年前。
我忽然明白她為什么人間蒸發(fā),剛想安慰,她卻揮揮手:“那段時間,我有點自閉,現(xiàn)在走出來了,要把老朋友們一個一個找回來?!彼UQ?,給我看手機里新男友的照片。
還有一個朋友,聯(lián)系方式十年沒變,可我總疏于聯(lián)系。
大學時,我們是彼此的影子,畢業(yè)后她回了家鄉(xiāng)。一年總有一次,我回老家象征性地約她,但我的老家和她所在的城市隔著幾小時的車程,我們約了又約,失約再失約,幾個小時拖了8年。
有一天一個人問我,你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是誰?我第一反應想到她。
有一天午睡,我拍著床板,突然覺得,仿佛她還在我的下鋪。
再回老家,我們再約,時間、地點再次難以調(diào)度,她說:“要是太忙,就下次吧?!蔽蚁?,別下次了,轉(zhuǎn)身去了長途車站。
來回7個小時,相處的時間不到5個小時。5個小時里,我忙著見過她的丈夫、兒子,在她親戚開的飯館里吃飯,聽她說才帶完的高三,一切都平靜、瑣碎得像昨天才分開。
直至臨別,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我沒來由地說:“這輩子,我除了我老公就只有你?!彼o了一會兒,應:“我老公聽說你要來,換了好幾件襯衫,他知道你對我很重要……”
歸途中,我發(fā)短信給她:“從未失去,卻總感覺又把你找回來?!?/p>
我想起寫在雜志上的舊事,與舊事相關(guān)的故人,“在這個城市里,你是我認識最久的人”——他的感慨。
在一門心思往前奔的日子里,我們不知不覺弄丟了當時覺得丟了也不以為意的朋友們。
漸漸地,生活穩(wěn)定,總有一個瞬間,我們想看看來時路,卻沒有參照物。想回憶自己最初的樣子,可共語者無二三,連自己都有些遲疑。于是,那些陳年的情誼成為維持內(nèi)心平靜、穩(wěn)定的處方,找到他們、被他們找到,就像回歸一種原本我們就屬于其中的秩序,又溫暖、又踏實。
大巴在山區(qū)曲曲折折、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打開手機,更新微博:“要像燕子銜泥般,把老朋友們一個一個找回來?!?/p>
少頃,有人回:“可惜,我像狗熊掰棒子一樣,把老朋友們一個一個丟掉了?!?/p>
呵,關(guān)于友情,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在做著類似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