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婷
我覺得機會來了。
“你煩不煩,我自己的未來我自己決定,你們憑什么管我?”
推搡爭執(zhí)之下,桌上的玻璃缸掉落下去,桎梏我多年的牢籠在巨大的碎裂聲中崩解成一地的晶瑩。
無人顧及這里。屋里的母女仿佛被這巨大的喧嘩震撼住,一時佇立在那里互相對峙著。
我從殼里探出腦袋,避開尖利的玻璃碎片爬了幾步。
回頭望望承載著我所有記憶的碎了一地的家,我毅然爬出窗外。
我叫青春,是一只三歲的烏龜。
不要問我這是什么意思,這是主人擅自幫我取的。事實上,我每天無聊時就會把這個名字思考一番,卻從未得到結(jié)果。
當(dāng)我還是一只小烏龜?shù)臅r候,就被主人買回來放在一個奇怪的大缸里。從里面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世界,然而當(dāng)我爬過去,總是會在某一臨界點被一道無形的隔閡阻攔住。
這是一個360度的圓圈,卻是我的整個世界。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睡覺、散步。偶爾我會想想我的名字——這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樂趣。
我開始思考:我到底是誰?青春到底是什么?究竟是“青春”因我而存在還是我因“青春”而存在?
忽然間我對外面那片觸不到的世界的熱情前所未有地高漲著。我不愿再被束縛在這個360°的空間,我真是受夠了那種茫然不知只能追逐著自己尾巴的愚蠢生活了。
我開始每天焦躁地在缸里爬來爬去。然而主人最近似乎沒有閑暇顧及我,我總是看著她一邊和媽媽爭執(zhí)著一邊跑回屋里,然后重重甩上房門,既不理會外面的聲音也不再跑到缸邊戳著我“青春,青春”地喚我。
感謝上帝,現(xiàn)在機會終于看到了我。
爬出屋子的那一刻,陽光唰地落在我的身上。我覺得那簡直是上帝溫柔的洗禮。
有不知名的花香徐徐飄來,夾雜著草的青澀,土的腥濕,隨著風(fēng)浪一波波送入我的鼻腔,在我的四肢百骸里肆意游走。
“請問你知道青春在哪里嗎?”我問梧桐樹上的鳥。
“青春?我好像聽過,你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就能找到——這是我聽一位樹下乘涼的爺爺說的?!?/p>
我告別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兒,開始了我的旅程。
到了第四天,我終于看見了盡頭。它矗立在那里,逆著午后的陽光,仿佛把周圍的光線吞噬殆盡。
我又累又餓,陽光一遍遍剜過我裸露在殼外的皮膚,我仿佛能感覺到靈魂在灼熱地燃燒蒸發(fā)。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緩慢爬進那道黑森森宛如巨鯨張開的嘴一般的大門。
原來這就是終點。我原以為能尋找到青春的答案,殊不知一切都只是場盛開在水中的幻覺。
抬爪摸摸門檻。我終于露出一絲微笑。
就在我四天前離開時才深情地親吻過它。
青春是個360°的圈,我是一只被束縛在里面的困獸,如同如來掌中的孫悟空,傻傻以為早已逃過那個界點而暗自竊喜著,一轉(zhuǎn)眼卻發(fā)現(xiàn)只是陷在更深遠(yuǎn)的束縛之中。
我閉上眼,恍惚間聽見主人在遙遠(yuǎn)的那一端哀切而深情地輕喚:青春,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