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

這是一本半個多世紀前出版的圖畫書，應該算是圖畫書中的經(jīng)典了。22cm×31cm的大開本，氣勢上就占據(jù)了優(yōu)勢，鮮艷奪目的黃色封面更是讓人想起了早春的報春花。封面的正中是一個白色的橢圓，幾只動物在歡快地起舞。僅看封面，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一本彩色的圖畫書，可是翻開來一看，竟是黑白畫面。一直翻到最后一頁，我們才恍然大悟為什么畫家把封面畫成了鮮艷奪目的黃色。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為了首尾呼應啊，可我們怎么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呢？

算了，還是先不要說穿這個謎底吧！

作者露絲·克勞斯是一位女詩人，她常常把她的作品寫成詩，比如已經(jīng)有了中譯本的那本關(guān)于“決定與堅持不懈”的哲理名作《胡蘿卜種子》，就是用詩寫成的。這本書當然也不例外，我們不妨來看看它的頭三行——“Snow is falling. The field mice are sleeping，/ the bears are sleeping，/ the little snails sleeping in their shells”，在重復中產(chǎn)生了一種節(jié)奏。聽，讀起來既押韻，又有一種朗朗上口的音樂般的旋律。而且，據(jù)說“the bears are sleeping”這句話還是引自當時一首孩子們非常熟悉的搖籃曲。

這本書的開頭很靜，靜謐得仿佛讓人聽得見雪花落地的聲音——

雪在下，下得相當大，看得見團團飛舞的白色雪片。原野全都被茫茫的白雪蓋住了，一只只小田鼠縮成一團在地下睡著了。是冬眠了吧？這是一個悄無聲息的世界，雪吸走了所有的聲音?？?，頭一個畫面，就把我們引入到了一種透明般的寧靜之中。噓——不用別人提醒，你自己都不忍心大聲地讀出下面的旁白，生怕吵醒了它們。接下來，一連三幅畫面依舊很寧靜，熊睡著了，小蝸牛睡著了，松鼠和土撥鼠也睡著了。

可是這種“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到了第五幅畫面，盡管雪還在下個不停，但田鼠們突然醒了，它們紛紛爬了起來——注意，它們的頭都朝著一個方向：右面，即畫面外右面的某一個點。這很重要。它們聞到了什么呢？接下來的三幅畫面，基本上原封不動地拷貝了前面的三幅畫面，熊醒了，小蝸牛醒了，松鼠和土撥鼠也醒了，除了一下子還無法調(diào)過頭來的蝸牛，它們的頭也都朝向了右面。右面是什么呢？這時，不要說它們了，就是我們也被這個懸念緊緊地抓住了。

高潮終于到來了。

田鼠跑了起來，熊跑了起來，所有的動物都朝著右面跑去了，那場面真是壯觀?。÷祜w舞的雪花中，一大群動物浩浩蕩蕩地穿過畫面，呼嘯而過。不妨來數(shù)一數(shù)，這一幅畫面上就有近百只動物！這是讀者最喜歡的一幅畫面了，頭一次看到它時的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會讓人在許多年后還記憶猶新。到這里，原野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無聲的世界了，我們似乎聽到了風聲、雪聲，聽到了大熊們奔跑的震天動地的腳步聲。

到了這一頁，如果你突然停下來往回翻，你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本方向性非常強的圖畫書。由左向右，一條行動線看得清清楚楚，與圖畫書時間的推移非常一致。而且，這種動感愈到后面愈強烈，快得簡直讓人眼花繚亂?？珊竺嬉豁?，它突然來了一個定格，戛然而止，所有的動物都停了下來，歡聲笑語，把一個東西給團團圍住了。是什么呢？在這一頁上它被一頭大熊的背影給擋住了，我們還看不見，但動物們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喜形于色的表情。太讓人期待了，大氣也不敢喘地翻到最后一頁：哈，居高臨下俯瞰，我們這才看清，被一大群動物簇擁在中央的，竟是一朵鮮艷奪目的小黃花！

黑白畫面中竟然出現(xiàn)了黃色。

這對比太強烈了，也太鮮艷了，小花無疑是春天的象征，整本書都是用黑白素描的技法畫出來的，唯有這“春天”上了顏色。畫家實在是獨具匠心，一點兒黃色，就把動物們對春天的渴望之情給表現(xiàn)出來了。說起來，這還是一本謳歌春天、謳歌生命的圖畫書呢！我真的懷疑，1950年凱迪克獎的評委們是不是把自己的一票投給了這朵在雪地上綻放的黃色小花？

畫家馬爾克·西蒙特的這一筆畫得實在是讓人眼睛一亮。其實，我更喜歡他用炭棒畫的那些黑白畫，炭棒的筆觸是那么柔和、粗中透細，連熊那毛茸茸的質(zhì)感都畫出來了。大面積留白，白粉點出的雪花，再加上用手揉出來的那些朦朦朧朧的遠山遠樹，都極好地表現(xiàn)出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效果。我們完全可以說，是畫家賦予了露絲·克勞斯的文字生命，正如他自己所說：“一個插畫家在畫圖時便賦予文字生命，他以圖來詮釋整個故事的意涵，而不只是畫出字面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