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全生
幾年前,我還在一家大型兵工企業(yè)工作。當時,由于工作的需要,單位安排我管理企業(yè)的圖書館。值得一提的是,我們這個圖書館當時免費對外開放。誰想來借書看書,都成。不過,當時一個讀者把我煩透了,打心眼里煩!
那個讀者是個老頭,至少70歲了,背駝得厲害,老頭風雨無阻,幾乎天天泡在我們圖書館的報刊閱覽室里。不僅如此,在所有讀者中,他總是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每天一開閱覽室的門,本來不到開館時間,他都會跟著我進去。我要費很多口舌勸阻他??伤宦?,依舊我行我素,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天天如此,你說,能不招人煩嗎?
有時,讀者都走盡了,他也不走。其實他來閱覽室,也就是翻翻這看看那,看上去毫無目的,純粹是來消磨時光的。
我越來越看不慣這個駝背老頭了。他一來我就煩,別的管理員也這樣,對他一點也不友好。偶然發(fā)生的一件事,讓我改變了對老頭的看法。
那天下班路上,同事小李突然問我:“你母親是不是被聘為某商場的監(jiān)督員了?”
我愕然:“沒聽母親說過呀?!毙±钫f,她的一個親戚就在某商場當營業(yè)員。據(jù)這位親戚說,她們商場開門,迎來的第一個顧客常常是我母親。她什么也不買,卻挨個看柜臺,還問這問那。時間一長,營業(yè)員們就以為我母親是商場領(lǐng)導雇的監(jiān)督員,是來監(jiān)督他們的——因為商場領(lǐng)導有話在先。營業(yè)員們就對我母親很戒備,當然也很反感。
小李最后勸我:“你母親都那么大的年紀了,為了幾個錢,天天往商場跑,何苦呢。你還是勸老人家別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我將信將疑,徑直回到母親家。父親三年前病故,母親一個人生活。我把事情一說,母親卻矢口否認:“哪有這回事?他們是誤會了,我就是閑逛而已?!?/p>
我責怪母親沒事到處亂跑干什么。母親長嘆一聲,傷感地說:“我一天到晚太寂寞了,逛商店就是消磨時間呀!時間一長,就養(yǎng)成習慣了,一天不去就不得勁兒。要不,我能干什么呢?”母親說到這里,垂下花白的頭,流下了眼淚。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感到心里酸酸的。母親養(yǎng)有我們姐弟三人,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我們很少來看望母親,母親也不愿來和我們住。其實是怕打擾我們。我們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只要多給她一點錢,就能表示了我們的孝心??晌覀兡睦镏溃赣H需要的,并不是這些身外之物,而是子女們能守在她身邊,陪她度過那些難捱的時光。
于是,當我們一個個遠離母親遠走高飛的時候,一個人枯守一座房子的母親,她最難受的,就是如何排解那份寂寞和孤獨。而這時,我們所謂的孝心,卻早已不知飄散到了什么地方。
第二天,我提前半個小時上班。不承想,駝背老頭早已等候在閱覽室門前。不知怎么,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柔情。第一次,我沒有把他拒之門外,而是面帶微笑地對他說:“早啊老大爺,來了就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