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秉元
“最小防范成本原則”(the least-cost avoider doctrine,the cheapest avoider doctrine),是英美習慣法里的概念,主要是處理侵權(quán)法(tort law)和契約法(contract law)里的問題。大陸法系里,在主流法學中并沒有類似的概念。
觀念上,最小防范成本很簡單,也符合直覺和常情常理:對于意外或過失,誰能以較低的成本防范,誰就承擔這個責任。邏輯上,這是一個由“實然”(positive)到“規(guī)范”的法原則。實際的做法上或行規(guī)里,會發(fā)展出你知我知、彼此共同接受的做法。因此,立法或法院判決時,也就“應(yīng)該”采取這種立場。原因很簡單,根據(jù)這種原則界定權(quán)利和責任,對雙方都好。簡單的一個例子,約略可以反映這個原則的內(nèi)涵:牽狗散步,為狗套上一個口罩,成本很低,可以有效地防范狗咬傷人;相對的,狗不戴口罩,而要所有其他人小心、避免被狗咬傷,成本可觀。因此一般情況下,若狗咬傷人,是狗主人的過失,要承擔責任。
本文的探討至少有兩點內(nèi)涵值得強調(diào)。一方面,由簡單的“最小防范成本原則”,可以擴充到諸多部門法和法律問題,反映了經(jīng)濟分析“一以貫之、以簡馭繁”的特性;另一方面,或許更為重要的,是在道德哲學、教義法學之外,提供一種分析法學問題的思維架構(gòu)。經(jīng)由對照,或許能凸顯經(jīng)濟分析的價值所在。因此,筆者嘗試搭建起橋梁:在法學體系內(nèi),不同概念間的橋梁;在法學體系外,法學和經(jīng)濟分析之間的橋梁。橋梁有助于交流,互蒙其利;橋梁也可以避免誤解或敵意、各說各話。
這里,將描述幾個具體的案例,以闡明“最小防范成本原則”和法律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
第一個案例,發(fā)生在英國。幾個工人修馬路下的管線,路面堅硬,所以搬了一些炸藥;施工周圍都用防護線圍起,而且掛了警告標志:“炸藥危險,請勿靠近”、“施工作業(yè),請勿靠近”。中午午餐時間,工人去吃午餐;幾個小朋友放學回家路過,好奇地用腳去踢炸藥,引發(fā)爆炸,造成死傷。很明顯,防范意外的方式至少有兩種:第一,由小朋友和所有的民眾小心,不要去碰炸藥。第二,午餐吃飯時,有一工人留守。兩相比較,第二種防范意外的方式,成本較低而效果較好。
第二個案例,后車撞前車。雖然都是后車撞上前車,但是高速公路上的追尾和市區(qū)里的追尾,處置不一定相同。高速公路上,行車速度快,若前方車子突然變換車道或蛇行,后車不一定能避得開。相對的,市區(qū)里車速較慢,后車保持距離避免追撞,比較容易。因此,市區(qū)里后車防范追撞,成本較低;一旦發(fā)生意外,通常要負主要責任。
第三個案例,上司性騷擾下屬。兩種情形,第一種是A部門上司,性騷擾A部門的下屬;第二種是A部門上司,性騷擾B部門下屬。如果上司告訴下屬:“下班后留下來一起晚餐,然后談?wù)劰拢 钡谝环N情形,無論是真公事或假公事,下屬不好拒絕。第二種情形,下屬很容易回絕:“要談公事,找我的上司,他和你同一層級!”因此,第二種情形,下屬要防范避免的成本較低;如果發(fā)生性騷擾,往往下屬本身有一定的責任!
第四個案例,捐血救人。某個教派的信徒,基于宗教信仰不接受捐血。若信徒碰上意外,需要捐血但陷于昏迷,急診室的醫(yī)生輸血急救,事后無須承擔侵權(quán)(宗教信仰)的責任。原因一致:信徒維護宗教信仰,可以在隨身皮包/ 皮夾里放卡片聲明,不接受捐血。醫(yī)生救人是首要責任,要避免這種少之又少的特殊病患,成本太高。
以上四個案例,情節(jié)不一。但是,法律規(guī)定處理的邏輯,其實前后一致。人際交往,如果需要界定或分攤責任,經(jīng)過嘗試錯誤(trial and error),會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種規(guī)則:由誰防范成本較低,就由他(她)來承擔責任! 否則,如果要由防范成本高的一方承擔責任(譬如,成本為$10),他(她)可以把責任轉(zhuǎn)移給防范成本較低的一方(譬如,防范成本為$6),然后兩人平分省下來的成本($4),雙方可以均蒙其利(各得$2)。
最小防范成本原則,可以做更廣泛的解釋,而成為“最小成本原則”:法律條文的規(guī)定,背后的邏輯,通常可以由“最小成本”的角度來解釋。也就是,關(guān)于人際關(guān)系的權(quán)利義務(wù),法律會希望降低成本;避免以高成本的方式,界定彼此的權(quán)利義務(wù)。借著幾個實例,可以清楚地反映,“成本”在法律中無所不在,但經(jīng)常被忽略的身影。
第一個例子,是緊急避難。暴風雨中,游艇可以不經(jīng)主人同意,駛?cè)胨饺舜a頭停泊,事后補償(賠償)產(chǎn)生的費用或造成的損失。因為,在暴風雨中,要取得主人同意,可能很困難;而且,不容許緊急措施,后果可能更為嚴重。因此,相形之下,容許緊急避難的成本較小。第二個例子,是正當防衛(wèi)。當面對搶匪或歹徒攻擊時,可以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護自己;即使因而造成對方的傷害,可以不負法律責任。因為,面對歹徒不法侵害,當時默默承受,事后尋求法律救濟,成本更為可觀,甚至無從彌補損害。因此,容許正當防衛(wèi),是(當時)以較小的成本,避免(事后)負荷更大的成本。
第三個例子,是告訴乃論。三等親之內(nèi)的侵占和詐欺等、直系血親間的傷害和強制性交等,法院的態(tài)度是不告不理,當事人告訴,法院乃論對是非。因為,親人之間長期相處(經(jīng)濟學專有名詞,是重復(fù)或多回合交往,repeated game),愛恨情仇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個別事件的是非,往往涉及裹腳布般的陳年老賬。掌握完整的全貌,成本非常可觀,法院能不碰就不碰。因此,法院不主動偵辦,然而如果當事人真的要維護個人權(quán)益,法院也會受理。不告不理,是處理親人間糾紛成本較低的方式。
第四個例子,直系血親之間,可以拒絕做證?!坝H親相隱”的邏輯,至少有兩點考慮:彼此關(guān)系太密切,做證所提供信息的真假,法院并不容易判斷。而且,如果根據(jù)配偶做證而定罪,送進牢里,幾年之后出獄,彼此要如何面對,如何再續(xù)前緣?因此,個別案件的真相固然重要,直系親屬之間的倫常更為重要。一時(短期)的得失,比不上長期的倫常;為了前者而傷害后者,成本太高。這是人類進化的經(jīng)驗法則,也是文明社會在價值上的取舍。
這四個例子,涉及不同的部門法(民法、刑法、刑事訴訟法),可是由成本(最?。┑慕嵌?,可以清晰地掌握法律的脈絡(luò);如果法律的目標是追求公平正義,那么最好以低成本的方式,讓司法女神的負荷減小、效果增加,誰曰不宜?
下面繼續(xù)把論述的層次拉高,由成本連結(jié)到效益。理論上的轉(zhuǎn)折點有二,值得仔細敘明。
前面所描述的實例里(性騷擾、后車撞前車等),由構(gòu)成要件來看,其實是一樣的,都是一個人的行為對另外一個人造成損失(傷害)。因此,法學上可能認為,構(gòu)成要件相同,就該一視同仁,同樣處理。然而,科斯在經(jīng)典論文里(Coase,1960)指出:兩人之間發(fā)生摩擦,通常是互為因果(reciprocal)。“后車撞上前車”,也可以描述成“前車(造成)被后車撞上”?!吧纤掘}擾下屬”,也可以描述成“下屬讓上司占便宜”。因此,由因果關(guān)系看,可能理未易明。由另一個角度著眼,可能反而綱舉目張、一目了然。
這也就是理論上的第二個轉(zhuǎn)折點:科斯主張,當雙方發(fā)生摩擦時,對于權(quán)利(責任)的界定,可以由“社會產(chǎn)值”(the value of social production)的角度判斷—雙方權(quán)利(和責任)的界定,最好能使社會的產(chǎn)值愈大愈好。也就是,思考權(quán)利的界定和范圍,不是由個人、由下而上的角度,而是由上而下、站在社會整體的角度斟酌:如何界定權(quán)利,可以使社會的資源愈來愈多。譬如,小廚師駕著國民車撞上豪車,修車費要四十萬,小廚師一家三口抱頭痛哭。由因果關(guān)系的角度,事證明確,小廚師要負賠償?shù)呢熑???墒?,由社會整體的角度看,小廚師的工作權(quán)是一種價值,豪車兜風炫富也是一種價值;當兩種價值發(fā)生沖突時,就考慮如何界定權(quán)利,對社會較好。豪車車主,買得起馬就配得起鞍。而且,由豪車避開尖峰時段,由豪車先自我保險,成本較低;由所有其他車主小心翼翼、避免撞上豪車,成本太高。這種分析思索的角度,比由法條來計較是非的角度,似乎更符合直覺和有說服力。
科斯所用的概念,是“社會產(chǎn)值”,有點模糊;波斯納所引申而出的“財富極大”(wealth maximization),要更清楚明確。在界定權(quán)利和思索法律糾紛時,可以自問:哪一種處理的方式,長遠來看,可以使社會的資源愈來愈多?在觀念和邏輯上,正呼應(yīng)了最?。ǚ婪叮┏杀驹瓌t:哪一種處理的方式,可以使成本負荷較輕?成本低的方式處理,長遠來看,自然可以節(jié)約資源,使社會資源愈益豐饒!
在觀念上,成本和效益這兩個概念,猶如鏡子里外的對應(yīng)。成本低,和效益高相通;反之,亦然。自從波斯納提出“財富極大”的論點之后,飽受譏評。他曾多次為文回應(yīng),立論的核心所在,是“極富極大”的觀念,和社會普遍接受的道德哲學及價值體系之間,其實是彼此呼應(yīng),并不沖突的。然而,另一種論證的途徑,是由“成本極小”的角度。如前面所描述的“最小防范成本原則”,是人際互動所自然形成的“游戲規(guī)則”。在實證(positive)和規(guī)范(normative)上,都有相當?shù)恼f服力。
當然,精細而論,“成本極小”和“財富極大”,還是有一些微妙差別。至少有兩點,值得強調(diào):首先,在這兩個概念之間,雖然觀念上有相通之處,可是落實到具體的問題上,往往各擅勝場,各有短長。其次,大致而言,根據(jù)過去累積的經(jīng)驗,“成本”比較容易拿捏;可是,“財富”是未來可能實現(xiàn)的狀態(tài),不一定容易捉摸。“成本極小”的概念,比較和“除弊”相通;而“財富極大”的概念,比較和“興利”相聯(lián)結(jié)。因此,對于新生事物,過去的經(jīng)驗有限,不容易由除弊(成本)的角度琢磨;由興利(財富極大)和往前看的角度,往往比較有脈絡(luò)可循!
這里將針對前面的論述,回顧“故事”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并且,在方法論上,做進一步的引申。
故事倒帶。故事的出發(fā)點,是英美習慣法里的一個法原則:最小防范成本原則;而后,進一步精煉為最小成本原則;再透過鏡子的反射,連結(jié)到財富極大。故事有三個層次,而這種循序漸進的情節(jié),在論述上的意義值得稍作發(fā)揮。
首先,很明顯“最小防范成本”的基礎(chǔ),不是道德哲學,而是人類社會真實的生活經(jīng)驗。人際互動中,經(jīng)由多回合(長時間)的嘗試,自然而然地演化出這個原則。因此,這個原則是立基于扎實的實證基礎(chǔ)(a positive basis)。以小見大,習慣法和大陸法的基礎(chǔ),也就是法律帝國(Law’s Empire)的基礎(chǔ),可以是有血有肉、看得見摸得著的生活經(jīng)驗,而不是抽象模糊、人言人殊的道德哲學或宗教神諭。前者,可以在各個行業(yè)里,找到俯首可拾的豐富材料;后者,是由法律學者訴諸想象、權(quán)威或想當然耳的說詞。哪一種基礎(chǔ)更扎實,更簡單易明?
其次,大陸法系里,法律分為民法、刑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等等部門法。然而,社會大眾的生活里,卻不會分為民法、刑法等。這意味著,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由人的行為、人際互動所構(gòu)成;而降低成本,是人們行為的主要驅(qū)動力。這種特質(zhì),也會不知不覺、自然而然地鑲嵌到各種風俗習慣、規(guī)則法律里。由成本的角度,很容易掌握法律條文背后的邏輯,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而且,一以貫之、以簡馭繁,跨越各個部門法的領(lǐng)域。無論在研究、解讀、闡釋和操作法律上,都有提綱挈領(lǐng)、綱舉而目張的好處?!俺杀尽钡嫩櫽?,見諸(或隱身于)社會大眾行為、風俗習慣、法律規(guī)章,是平實而精確的描述;是事實,而不是想象。
再次,成本和效益,類似孿生,彼此呼應(yīng)。波斯納“財富極大”的論點,和“(防范)成本最小”,脈絡(luò)相通。十八世紀工業(yè)革命后,經(jīng)濟活動和市場規(guī)模一日千里。各種貨幣價格,都是明確可循的參考坐標。而且,財富除了貨幣、房地產(chǎn)、牲畜牛馬之外,也反映在畫作雕像、古董字畫等各種藝術(shù)品。透過這些具體有形的資產(chǎn)對象,可以間接隱晦地反映抽象的精神價值。因此,“財富”意味著千千萬萬個參考坐標(reference points),是思考官司法律、公共政策時可以參考琢磨的數(shù)據(jù)庫。在許多時候(不是任何時候)、在許多問題上(不是任何問題上),財富極大提供了分析思考時操作性較強的路徑。追求財富(資源)當然不是目標,而只是手段。波斯納為法律人的工具箱里,增添了一個靈活有用的工具。
最后,最小防范成本、最小成本和財富極大這三個概念,顯然在大陸法系和習慣法里都適用。而且,在兩大法律體系內(nèi)的各個部門法之間,也一樣可以類推援用。由此可見,由實證基礎(chǔ)所發(fā)展出的分析架構(gòu),和傳統(tǒng)法學的道德哲學相比,確實提供了探討法學問題的另一種可能性(a different possibility)。
在方法論的層次上,最?。ǚ婪叮┏杀驹瓌t和財富極大的概念,都是不折不扣的成本效益分析,也就是法律的經(jīng)濟分析。對于法學界而言,法律的經(jīng)濟分析(economic analysis of law)還處于發(fā)軔階段。有幾點觀察,可以借機會澄清。
最簡單而根本的,一言以蔽之,“成本效益”的精髓,就是利弊得失;也就是,一件事的“好”和“歹”。買牛奶面包時,有利弊得失的考慮;追求任何價值,包括事業(yè)、美貌、健康、親情等等,難道沒有類似的考慮嗎?如果在價值取舍上有好歹高下的琢磨,“公平正義”不也是一種價值,難道不可以或不應(yīng)該有高下好壞的斟酌嗎?
當然,有些法律學者以開放的胸懷態(tài)度,接受法律經(jīng)濟學??墒牵麄冋J為,對于“立法論”,法經(jīng)濟學也許幫得上忙;對于“司法論”,法經(jīng)濟學卻無用武之地。因為,司法實踐時,只是闡釋運用已經(jīng)通過明訂的法條,和成本效益無關(guān)。這種觀點,有點欲迎還拒、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前面曾經(jīng)指出,最小成本和成本效益的概念,貫穿社會大眾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也反映在民法、刑法等各個部門法里。立法時或?qū)捇蚓o、或東或西,要評估成本效益;在解釋法律和運用法律時,或甲說或乙說、或天平左邊或天平右邊,難道不是類似的場景嗎?(Easterbrook,1984)
再進一步,有些法律學者勉勉強強接受(或容忍)經(jīng)濟分析,可是心里總是拎著懷疑忐忑的情懷:有些問題,可以用成本效益分析;可是,總有些問題,不適用成本效益分析吧?! 對于這種質(zhì)疑,讓證據(jù)說話,舉一個例子,“二戰(zhàn)”末期,日本敗象已露,可是茍延殘喘。美國在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造成日本民眾嚴重的傷亡。不久,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面對民族被摧毀滅亡的局面(成本太高),日本并沒有“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 也就是,所謂的“不計成本”,只是沒有面對真正需要慎重考慮的時刻;一旦面臨生存死亡的情景,就會考慮成本(效益)。
而且,順著這個思路,如果某些法學問題“不可以”用成本效益分析,那么是用什么方法來分析?法益、權(quán)衡、天平的兩端等等,不都隱含價值間的沖突和取舍,不就是如假包換的成本效益分析嗎?只是,沒有用“成本效益”的字眼罷了。如果不用成本效益分析,難道是仿商代燒龜甲,根據(jù)龜甲的裂痕來取舍嗎?如果確實如此,就可以進一步追問:哪些事不燒龜甲,哪些事又要燒龜甲?顯然,要燒龜甲是“比較重要”的事。比較重要,不就是相對于“比較不重要”;這兩者之間,不就是有高下之分,不就是權(quán)衡,也不就是成本效益分析嗎?
回顧以上各節(jié)的材料,先是借著舉例,闡明“最小防范成本”的意義;而后,把最小防范成本原則,提煉為“最小成本原則”;舉例說明,在不同的部門法里,成本的身影無所不在。接著,由“成本最小”再連結(jié)到“財富極大”,闡明成本效益(財富)之間呼應(yīng)對照的關(guān)系。最后,對于成本效益分析,做進一步的闡釋。
由發(fā)散擴充式的論述,可以清楚地看出,法律和法律之間,其實脈絡(luò)相通。如果能夠掌握基本原則,就可以有一以貫之、以簡馭繁、無入而不自得的體會和趣味。當然,更為重要的,是本文所列舉的事例、所勾勒的邏輯、所描繪的成本效益架構(gòu),都不是來自道德哲學或信念(beliefs);相反的,每個論述的環(huán)節(jié),都是淺顯明白的事實(facts)。傳統(tǒng)法學的性質(zhì),是“規(guī)范法學”;本文的性質(zhì),則是建構(gòu)“實證法學”的一點努力、一種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