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穎輝
【摘 要】熱奈在《陽臺》中巧妙運用了鏡像游戲。在結構和人物構造的設計上,劇情發(fā)展的線索在現(xiàn)實和鏡像中來回轉換,通過“鏡中之像”與現(xiàn)實本體的對照,給觀眾創(chuàng)造了一種亦真亦幻的藝術境界,劇作所折射的思想也愈顯深刻,強烈渲染出人生的虛幻荒誕。
【關鍵詞】熱奈;陽臺;鏡像游戲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5)08-0033-01
熱奈是一位極具風格的劇作家,傳奇般的人生經歷為其作品籠罩了一層獨特的怪誕色彩。鏡像游戲是其戲劇中摯愛的表現(xiàn)手段,他認為人在現(xiàn)實中遠不如在表象中來得真實,并企圖通過“鏡像游戲”表明人世間的虛幻荒誕。他于1956年創(chuàng)作的《陽臺》一劇就完美詮釋了這點。
熱奈在他極具個人特色的自傳《小偷日記》中,描述他有一次遇見了斯蒂利塔諾,此人進入集市上的萬鏡之廳中卻走不出來。萬鏡之廳是由許多鏡子和透明玻璃組成的一座迷宮,斯蒂利塔諾陷入迷宮,痛苦地掙扎,外面的群眾卻為他的狼狽相笑破了肚皮。熱奈這樣寫道:“世界在我面前給罩上了一大塊帳幔……由于無法高喊,于是只能撞到玻璃墻上,聽任自己成為長著嘴笑的人們的笑料,斯蒂利塔諾蹲在地板上,拒絕繼續(xù)走下去。”馬丁·艾斯林認為熱奈的作品就猶如“萬鏡之廳”,表現(xiàn)人這種陷在迷宮中、被扭曲鏡像所欺騙、設法尋找出口卻被玻璃層層阻擋而不可得的形象就是其本質。
在熱奈所處的年代,荒誕派戲劇大肆盛行,他對鏡像手法的運用使他顯得尤為不同。《陽臺》大幕拉開,我們就被鏡像游戲所迷惑了。華麗的舞臺中間,主教在用低沉而虔誠的語氣演講,伊爾瑪突然用粗暴的聲音打斷了主教的演講,原來這位主教只是位“扮演者”,這個華麗的地方竟然是一間叫“大陽臺”的妓院。扮演者只需付足伊爾瑪錢,伊爾瑪便提供華麗衣裝和場所“實現(xiàn)”他們的幻想。他們在這里沉浸于最秘密的幻想和欲望里,想象自己是法官,是將軍,是垂死的軍團士兵,這座妓院實際上就是一座暗寓性的萬鏡之廳。
首先舞臺的設計就密切關注著鏡子,在前三幕的舞臺提示中,都提到了同樣的鏡子反射出與第一幕相同的那張凌亂的床。第五幕中伊爾瑪?shù)姆块g還是前三幕映在鏡子里的那間,可是在伊爾瑪?shù)倪@間房中,有一架復雜的儀器,通過它可看見各個房間里面發(fā)生的事情。到了第九幕,伊爾瑪房間中的客人們輪流窺視羅契和卡門在陵墓之室的儀式時,劇場中開始形成一幅有趣的圖景:在戲劇情節(jié)中窺視羅契和卡門儀式表演的觀眾,卻被現(xiàn)實中的觀眾窺視著。這巧妙地讓觀眾處于“迷幻”與“旁觀”之中,既感受到儀式的“神圣莊嚴”,又能理智判斷活動的荒誕,進而對自己的被“參與”震驚!其實《陽臺》從開頭至尾都制造著這種迷幻與旁觀者游離的效果?!按箨柵_”里上演著幻覺世界,外面的現(xiàn)實世界正發(fā)生一場社會革命。暴亂攻陷的節(jié)奏和妓院里的節(jié)奏是共時性的。最后在伊爾瑪被傳令官要求作為王后的替身時,兩者巧妙交接在了一起——扮演者要在現(xiàn)實中變成他們所扮演的人物。這時社會的權力機構如同在妓院本身里的那種橫暴的幻覺之上的幻覺。妓院里的這些人突然變成了人們所熟悉的社會機構的形象及社會本身,而這不過又是另一所幻覺之家,一個充滿欲望、暴力、荒謬的“萬鏡之廳”,該劇的社會用意也開始變得明顯起來。戲的末尾,伊爾瑪夫人告訴人們:“……準備好你們的戲服……法官、將軍、主教、侍從,準備停止暴動的暴徒們,我們會準備好服裝和客房,為了明天……你們該回家了,回到家里你們就放心了,可是家里比在這兒更虛假……你們走吧……”游戲的本質就此暴露,這種沒有結局的結局也將鏡像游戲發(fā)揮到了極致。
同時代的拉康在其著名的“鏡像理論”中提到束縛于表象世界之下的人類個體如同置身于黑暗的巖洞之下的囚犯,無法對自己的真實處境有真切全面的了解。在《陽臺》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人物都是表象性的。前幾幕中扮演女小偷、打手、母馬的演員其實可以被看作是與嫖客所扮演的角色相對應的客人。在表象的華麗衣裝下,扮演者是迷失在萬鏡之廳中的人,他們在現(xiàn)實社會中無力找尋出口,通過這些扮演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內心被壓抑隱藏的欲望。拉康在其鏡像理論中還提到嬰孩從鏡子反射中認識到自身的存在。在《陽臺》中,扮演者從鏡子中的幻想尋找自身的存在感。扮演他人的嫖客和妓女們在他人的精神世界里反射到了“我”,所以他們是那么地投入。特別的是警察局長,別人都有扮演者這面鏡子,而他是個例外。只有當他被別人模仿了,他才真正進入鏡像游戲,不再是偷窺別人的旁觀者,他幻想中的“自我”才被別人形象而真實地表現(xiàn)在眼前。與扮演別人相比,有人來扮演自己同樣具有迷幻的魅力,警察局長就對此充滿了渴望。最終,羅歇扮演了他,而他以進入封閉的陵墓來完成自己的儀典,以完成自我的整一。正如熱奈所希望的那樣,真誠而神圣,以至于觀眾在他們逼真的表演中,恍恍惚惚地也進入了他們的幻覺世界,也諷刺地表達了“制服”象征權力、制服不斷更替、社會本質同一這一悲觀而深刻的看法。
鏡像游戲無疑是熱奈揭示存在本質性荒誕的一種手法。演員、舞臺、觀眾一層一層都是鏡像游戲中的一員,在游戲中深刻地感受壓抑下的欲望、荒謬和孤獨。我們認為我們可以安全地觀察這個由欺騙性表象組成的世界,但它又總是驚人地縮小成一種具有終極性真實的世界,讓這種神圣莊嚴的鏡像游戲顯得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