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笛
短暫的義工生涯結(jié)束了,接下來就到了自由自在的游樂時間。我把第一站放在了新西蘭南島的皇后鎮(zhèn),這里是極限運動愛好者的天堂。自從在報紙上看到澳洲90歲老太跳傘的照片之后,我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新西蘭“飛”一把。
皇后鎮(zhèn)算是新西蘭極負(fù)盛名的旅游勝地了,一邊依傍南阿爾卑斯山脈,一邊毗鄰?fù)呖ǖ倨蘸?。我在青年旅社順利入住,認(rèn)識了三位室友,其中一位是從韓國來的小伙Kyle,因為同歲,我們很聊得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伙伴們都已退房離開了。Kyle還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了一張圖片給我,打開一看,是他站在高高的蹦極臺上。我忽然意識到,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從直升機上往下跳了。想到此情此景,我感到一陣眩暈。
跳傘公司的車子載著我們一車人到了跳傘地點,格林諾奇小鎮(zhèn),這里也是電影《指環(huán)王》的拍攝點之一。工作人員為我們安排了跳傘的次序,三個人一組,和我組隊的是一對冰島來的情侶,他們有過很多次的跳傘經(jīng)驗,所以一點都不慌張。同車的一位來自荷蘭的老爺爺,見我緊張就一直和我聊天,在爺爺?shù)呐惆橹?,我的心緒漸漸安定下來。
很快就輪到我們跳傘了。教練是意大利人,英語講得忽快忽慢,口音濃重。不過好在需要我做的事情并不多,無非就是跳的時候腿要像香蕉那樣往后彎,雙手抓背帶,不叫松手就絕不能松手。我點頭表示明白,于是上了飛機。這時才知道,我是小組中第一個起跳的,因為我選擇的是12000英尺的高空跳傘,而那對冰島情侶選擇的是15000英尺,所以飛機要先在12000英尺的高度丟下我,再升到15000英尺。教練問我對這樣的安排有沒有異議,我視死如歸地答了一句“No problem”。
飛機起飛后,三位教練都忙活了起來,開始用各式各樣的帶子把我們往他們的身上綁。帶子勒得越緊,我越是不安,簡單的一個防風(fēng)鏡戴了幾次都戴不對,冰島的情侶見我狀態(tài)不佳,不時地轉(zhuǎn)頭問我感覺如何,我一遍遍地微笑回答“I am OK”,其實,我從頭發(fā)絲到小腳趾都在不停地發(fā)抖。
終于,最恐懼的時刻到了!機艙門緩緩打開,教練推著我一點一點地挪到門口,我的半個身子懸在外頭,巨大的風(fēng)吹得我?guī)缀醣牪婚_眼睛。沒有“3、2、1”的倒數(shù),沒有“Are you ready”的詢問,只是感到背后輕輕一推,我就打著轉(zhuǎn)兒,一頭扎向了身下的世界。最初的幾秒鐘,整個人都是失憶的,只知道是在玩了命地往下掉,然后小傘打開了,降落的速度陡然變緩,這時我才感到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教練一邊控制著小傘,一邊告訴我要放松。等到大傘打開,就像是鳥張開了翅膀,方才還風(fēng)雨飄搖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安穩(wěn)而又萬分新鮮。我試探著張開雙臂,用鳥的視角俯瞰世界,瑩藍(lán)的瓦卡蒂普湖就在我的腳下閃爍著,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的水面映出了天堂的倒影,將騰飛的鳥,將我,整個地攬入胸懷。
我在一瞬間理解了澳洲老太的渴望,除了跳傘,再沒有一項運動可以讓你這么奮不顧身地?fù)肀澜?,同時也被世界所擁抱。我想,從天而降的一分鐘里,我聽到了自由的呼吸。
旅途的第二站是蒂卡坡?!暗倏ㄆ隆边@個名字來自于毛利語,意思是晚上的草席,也有人將它翻譯成星空下的草席。蒂卡坡是新西蘭的“世界星空遺產(chǎn)”保護(hù)區(qū),到了夜晚,在純黑的天幕上,你能看到浩瀚的銀河、璀璨的星團以及只有在南半球才能觀測到的南十字星。
在當(dāng)?shù)氐那嗄曷蒙?,我又看到了一張亞洲臉孔。禮貌地問好之后,我知道了這個年輕人叫Toshi,今年21歲,在日本大學(xué)念書。見他的床上攤著地圖,我便問他今天打算到哪里去,他說打算先去爬約翰山,晚上回來再去看星星。這與我的計劃不謀而合,我倆決定結(jié)伴而行。
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我們就出發(fā)了。約翰山在我們住的旅館后方,我們一邊爬山,一邊聊著動漫,從《海賊王》到《火影忍者》,越聊越發(fā)現(xiàn)彼此的興趣十分相投,加Facebook的時候更是意外地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都在皇后鎮(zhèn)認(rèn)識了韓國小伙Kyle,奇妙的緣分!
約翰山并不高,爬了一個小時,我們就到山頂了。山頂有一家咖啡廳,從咖啡廳的窗邊探出頭去,就能看到山腳下的蒂卡坡湖。與瓦卡蒂普湖的瑩藍(lán)不同,蒂卡坡湖仔細(xì)看藍(lán)中又卷著濃濃的白,就像煉乳那樣醇香誘人。從咖啡廳下去是一個比較平緩的斜坡,能看到一塊很大的石頭,站在那上面拍照的話,就能拍到天空,群山,芒草地和整片乳藍(lán)色的湖。我們兩個吃飽喝足之后,就輪流地爬到石頭上拍照,還拜托一位美國奶爸幫我們拍了幾張合影。
晚飯之后,Toshi就去參加專業(yè)的觀星團了,而我選擇了步行去觀星。晚上11點光景,一走出旅館,我就驚呆了。此前曾有人將蒂卡坡的星空與梵高的畫做比較,我原本不信,因為我覺得人世美景美則美矣,但很難達(dá)到畫中的那般濃墨重彩。然而此時此刻,一條璀璨的銀河橫在我的眼前,在它周圍點綴著一團一團的星云和無數(shù)顆亮得叫你移不開眼睛的星,這才明白,其實萬般畫卷也不及人世美景。
我一路仰著頭走,直仰得脖子都酸了,最后終于找到了傳說中的好牧羊人教堂。星空之下,教堂散發(fā)著專屬于夜晚的神秘,億萬星辰環(huán)繞在教堂頂端的十字架周圍,將它染得透亮,教堂門口的石頭也沉靜了下來,一點一滴地融入這光之大河。我忽然覺得,只要拉開這扇教堂的門,就能登上飛快行駛的銀河鐵道列車,與浩瀚的宇宙相逢。
在蒂卡坡逗留了兩晚,我登上飛往新西蘭北島的小飛機。我在北島要造訪的自然是霍比屯,在《指環(huán)王》和《霍比特人》系列電影中都出現(xiàn)過的神奇地方,霍比特人的故鄉(xiāng)夏爾。這地方比較偏遠(yuǎn),自己乘巴士去的話要麻煩一些,因此我就報名參加了一個當(dāng)?shù)匾蝗沼蔚穆糜螆F。
事實證明,我的選擇非常英明。倘若說獨自一人游覽霍比屯的樂趣是10的話,那么和滿滿一車《指環(huán)王》粉絲同游的樂趣就是100、1000了。一路上,司機不停地跟我們打趣,“嗨,你們看那邊的灌木,像不像甘道夫的帽子?”“快看,那邊有個狼人……”“啊,我們穿越到《暮光之城》了。”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德國的小帥哥,一路上都用半生不熟的英語詢問我:《指環(huán)王》中最喜歡的人物是哪個,如果有機會的話,想成為故事中的誰。
在歡樂的氣氛中,車子駛?cè)肓嘶舯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塊棕色的“Hobbiton”木牌,旁邊還配了一張很萌的地圖。根據(jù)指示往里走,穿過一片小樹叢,繞過被烈日烘烤的稻田,越過溪水拾階而上,走一段蜿蜒的山路,我們便走進(jìn)了一片被蒼翠的綠色所覆蓋的山坡。一扇扇滾圓的小門敞開著,露出屋子里精美的裝飾。家家戶戶的院子里都種著鮮花,菜地里種著番茄和黃瓜,南瓜和土豆堆在長椅上,摘了半簍子的蘋果丟在樹下。這些都讓人覺得,整個村子的霍比特人只是在前一刻突然消失了。
向?qū)Ц嬖V我們,在被大導(dǎo)演彼得·杰克遜相中之前,這片山丘只是私人牧場的一部分。1999年,《指環(huán)王》的工作人員來到這里,忙碌了9個多月,才將農(nóng)場打造成了理想中的夏爾。
我想起電影《霍比特人3·五軍之戰(zhàn)》中,矮人國王索林對比爾博說的話,“再見了,飛賊老爺,回去坐在你的椅子上,安心讀書,種一些樹,看著它們成長,如果這世上有更多的人熱愛家園勝過熱愛黃金,這世界一定會更加美好?!钡拇_,望著此時此刻這個被金色的陽光所親吻著的童話中的夏爾,我只覺得世界沒有一處不美麗,沒有一處不安寧。如果這世上的人也能像霍比特人那般熱愛花草與和平,那么,我們的世界不是也能如電影中那般燦爛?
盡管在新西蘭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但受到時間的限制,我不得不離開了。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我回憶著這些天遇到的一張張笑臉,覺得十分幸福。感激旅途中遇到的點滴善意,因為那是明知道今后很難再相見,但還是要付出的一份感情,無論輕重,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