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維爾·索拉納
既然相互依存無法避免,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碰到困難就退而幻想純國家主權能解決歐盟各國的所有問題,不過是一種認識謬誤和政治幻想,會帶來相當大的負面影響。主權和相互依存并不是排他選項。
歐盟由成員的自由意志而非軍事力量推動的民主整合,已經站在了制度創(chuàng)新的最前沿,并且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今天,歐盟的情緒與其說傾向于“合作”,還不如說更傾向于“沖突”。
某些成員國在伸手索要資金援助的同時仍在鼓吹自己單方面行動的主權權力,還有些則像是純粹的債主,無視當前債務危機已經造成的社會痛苦。要想回到創(chuàng)新一體化的道路上來,歐洲需要建立能支持合作伙伴和友國間有效合作的全新公眾討論框架,而不是任其助長對手間看似不可調和的沖突。
總體而言,歐洲一體化進程可算得上和諧、有序和公正。不太富裕的成員國受益于諸如結構基金和團結基金,利用基金所提供的豐富資源提高本國的人均收入。但長期難以緩解的經濟危機已經改變了上述國家民眾的看法,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歐盟成員國資格起到了更多的負面作用。
不出所料,上述變化激起了強化“民族主權”的要求,而民粹主義政黨,如希臘新當選的激進左翼聯(lián)盟,已經利用這樣的變化取得了選舉成功。無論右翼還是左翼黨派都把國家主權與所謂的“外部勢力”尖銳對立,并試圖扭轉歐盟的政治核心軸。正是這種極度簡化的觀點成為凝聚希臘執(zhí)政聯(lián)盟的唯一力量。
在上文提到的時髦言論中,主權和“權力”是一回事,而歐盟制度則被等同于“不民主”。主權因此成為對南歐成員國民眾極具誘惑力的概念,這些人越來越相信他們被迫成為歐盟“僵化”結構的受害者。此外,北歐國家也無法抵擋他們自己的簡化言論:那就是南歐盟國都是不負責任的敗家子,他們留下的爛攤子應該讓他們自己收拾。
全球化造成的恐懼和不確定性是這兩種看法的根源所在,民眾們擔心自己的安全,無法確定自己在當今世界的位置。但人們無法從今天占主導地位的民粹主義言論中意識到,回到以孤立民族國家為特點的全球秩序已經不可能了。
當然,歐盟成員國都是主權國家,各自有著獨立的談判地位。但他們同時也相互依存,每個成員國的所作所為都受制于外部因素。這樣的相互依存不僅來自于擁有共同貨幣,更來自于社會經濟互動使歐盟成員國鑄就的動態(tài)網絡。因此只公開討論強制一體化或絕對國家主權這兩種極端狀況,既危險又極具誤導性。它把參與者驅趕到對立的角落,導致他們不可避免地發(fā)生沖突,而我們應該不惜一切代價避免這樣的后果。
其實還存在一條中間道路。歐盟應繼續(xù)推進制度民主化,就像允許民主選舉產生的歐洲議會,在選擇歐盟委員會主席時有發(fā)言權一樣。而歐盟成員國則應當意識到,因為主權集中的收益大于成本,它們作為主權國家自愿選擇了整合。
歐洲的各項制度都體現(xiàn)了這種的趨向。例如,歐洲穩(wěn)定機制集體計劃就是為了維護歐元區(qū)的金融穩(wěn)定,而不是為了搞統(tǒng)治或對抗。歐洲穩(wěn)定機制的資源屬于所有人,就像國家破產每個人都要遭殃。如果經濟穩(wěn)定的國家無視那些在困難中掙扎的盟國,他們自身的利益同樣會受到影響。
結構基金和團結基金進行經濟轉移的主體是主權、民主國家。向歐洲伙伴國申請救助的是希臘、葡萄牙、塞浦路斯和愛爾蘭等國的主權政府。希臘已經拿到了占本國GDP117%的援助;塞浦路斯占GDP的55.9%,緊接著是愛爾蘭和葡萄牙,分別占各自GDP的 45.1%和46.6%。
顯然,既然相互依存無法避免,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碰到困難就退而幻想純國家主權能解決歐盟各國的所有問題,其實不過是一種認識謬誤和政治幻想,會帶來相當大的負面影響。主權和相互依存并不是排他選項。
各國應徹底放棄主權形式能使其既不用承擔高昂成本又可逃脫成員國責任的幻想。在當今歐洲的現(xiàn)實中,債務國不能撕毀為求得援助所簽署的協(xié)議,債權國也必須認識到有必要繼續(xù)為救助基金提供資金援助。
此外債權國還應當明白,就像他們數(shù)十年來對團結基金的出資一樣,類似的援助資金不會把他們的口袋掏光。相反,更加穩(wěn)定、償付能力更強的出口伙伴也能夠惠及債權國。
主權神話在歐盟已太過根深蒂固,助長了危險的民族主義情緒和對“他人”的懼怕。會員國必須承認相互依賴不可避免,事實上如果管理得當,甚至可以取得很好的效果。
希臘總理亞歷克西斯·齊普拉斯最近承認,“歐洲是個注重協(xié)商和互惠妥協(xié)的地方?!比诤鲜枪餐x擇,而且充滿了積極意義。歐洲在強化多重身份、避免沖突方面還有許多工作要做。無論來自北部還是南部、德國還是希臘,我們都是歐洲民眾,而且歐洲給了我們更加多彩和富足的生活。
曾任歐盟外交及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北約秘書長和西班牙外交大臣?,F(xiàn)任全球經濟及地緣政治管理學院中心主任及布魯金斯學會特聘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