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楷平

首日的采訪在WE公司本部展開，兩位受訪人分別是Zax和King。

Zax給記者的印象是彬彬有禮，誠實可信，熱愛傾聽。他在講述過去的事情時，沒有太多情緒變化，而且話語中永遠對行業(yè)有著冷靜的認識。

實際上，Zax是個喜歡折騰新事物的人。

早在上海交大讀書時，他就喜歡研究電腦技術，曾經給學校星際戰(zhàn)隊做過網頁，后來也給學校許多學員和組織做過官方網站。畢業(yè)后，他和幾位朋友一起創(chuàng)辦了replays. net網站，并很快成為全國最大的魔獸3 rep發(fā)布平臺。

Zax折騰的事很多，包括后來做電競對戰(zhàn)平臺、tatazu、牛鋪等。這里之所以重點提到RN網站，是因為這個網站的一位用戶后來成了WE老板。

這位用戶叫Rendy，當時正在美國留學，天天逛rn下魔獸rep看。

當時正好暴雪推出《魔獸世界》，并迅速成為全球最火的網絡游戲。在這款游戲上，Rendy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生財之道。他從國內收購游戲中的虛擬物品，然后在美國賣出。由于國內外的價格差距很大，Rendy靠這個賺了不少錢。后來他的公司被美國最大的虛擬物品交易商IGE收購，Rendy成為IGE常駐上海的負責人。當時IGE的市值高達數(shù)億美元，Rendy本人的身家據(jù)說也有數(shù)千萬之多。

WE成立的第一股資金，就來自于Rendy。即便是在電競行業(yè)內，這一點現(xiàn)在估計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

Zax經營RN的同時，WE另外一位創(chuàng)始人King正帶領著Yoliny戰(zhàn)隊尋找投資人。

盡管看起來跟Zax一樣儒雅，但記者仍然可以發(fā)現(xiàn)兩人的不同。

King說話速度更快，也更帶有自己的情緒。他會感慨地回憶當年Yoliny整整一年沒發(fā)工資，完全靠Suho和Sky的獎金堅持下來；他會不無怨懟地講述，自己作為ACE負責人如何被電競愛好者噴，有萬般理由卻不知從何說起。

2004年創(chuàng)立不久的Yoliny戰(zhàn)隊失去贊助，他們一年沒發(fā)工資。

其他戰(zhàn)隊若是遇到這樣的境況，早就解散了。Yoliny沒有解散，與他們隊員之間的感情有很大關系。當年WCG，Suho奪得冠軍，他把冠軍獎金拿了一部分給King，暫時充作戰(zhàn)隊得活動經費。

這樣的隊友情誼，如今已經很少見了。我們見到更多的，是因為誰誰誰拿了簽字費跳槽，誰誰誰黑了贊助商的錢給自己買寶馬。

大約在2004年底，在Zax的撮合下，Rendy收購了King旗下所有隊員，并招攬了不少韓國隊員，正式組建WE戰(zhàn)隊。

這時候，WE的正式名稱是“World Elite”，意為“世界精英”，彰顯著Rendy的野心。

從2005年開始，Sky雖然獲得了WCG兩連冠，但國內對電競的商業(yè)價值認同感依然較低。Rendy為WE投入了數(shù)百萬資金，支持著這支冠軍俱樂部的運作。

再后來IGE倒閉，Rendy的資金鏈斷裂，差不多在2007年底離開WE。

Rendy退出后，King和Zax艱難地支撐了幾年。這時候WE戰(zhàn)隊的名字悄然發(fā)生改變，從原來霸氣的World Elite變成了TEAM WE。

“我們的戰(zhàn)隊”，很低調，也很堅定。

2011年開始，國內電競氣氛逐漸好轉，WE的商業(yè)合作甚至讓它成為國內唯一一支能夠有盈利的電競俱樂部。

堅持到底，柳暗花明，可惜的是Rendy沒有堅持到這一天。

談起Rendy，Zax不無感慨地說：“他在一個不合適的時機遇到了WE，或者說，他早了幾年遇到WE。”

如果當時Rendy能多堅持幾年，WE逐漸具備自我商業(yè)造血功能，那么現(xiàn)在WE將依然是他的俱樂部，而King和Zax不過是他的打工仔。

Zax對記者表示，他非常感謝Rendy。

然而對Rendy來說，他和電競的故事也就到此為止了。

聽Zax說起Rendy的故事，記者非常希望跟這位WE最早的投資人聊聊，讓他談談自己當年為WE的故事。不過Rendy人在北美，采訪只能是想想而已。據(jù)Zax透露，他現(xiàn)在和Rendy仍有聯(lián)系。Rendy很關注WE的發(fā)展，并且為現(xiàn)在WE依然頑強的生存而感到欣慰，或許這個結局已經算是“皆大歡喜”了吧。

當初Sky在寫自傳《當李曉峰成為Sky》時，記者作為特約編輯曾和Sky有過數(shù)度交流。當時他頂著“人皇”和“中國電競第一人”的帽子，如日中天，不過本人相當?shù)闹t虛，也非常的和善。

Sky現(xiàn)在作為一個創(chuàng)業(yè)者，很有一點成功人士的風范。Sky很忙，采訪多，商業(yè)活動多，接受記者采訪的時間也是幾經波折才確定。

最后記者在上海長寧區(qū)的一個創(chuàng)業(yè)園中見到了Sky，這是一幢兩層小樓，鬧中取靜。裝修考究，窗明幾凈。坐在舒適的真皮沙發(fā)中，記者與Sky聊到了過去的歲月。和他那本膾炙人口的自傳一樣，在Sky的追憶中，過去的歲月很辛苦，很艱難，同時又很激情，很驕傲。

Sky和WE，已經很難說清到底是誰成就了誰。

在自傳中，Sky說過，當時他的電競生涯舉步維艱，Yoliny戰(zhàn)隊提供的工資，讓他說服了歷來不同意他打電競的父母，義無反顧奔向北京。

進入Yoliny的第二年，Sky就獲得了Acon5冠軍，聲名鵲起。

從那之后，Sky隨著War3兩連冠逐漸成為中國電競第一人。這大大提升了WE的商業(yè)知名度，很多廠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贊助WE的。

大約在2008年，國內魔獸3戰(zhàn)隊有過一陣工資大躍進。以盛極一時的BET為代表，國內電競選手的工資一年之內漲了十倍。韓國一線魔獸選手都加盟了中國戰(zhàn)隊，和今天LPL的盛況差不多。

當時，曾經有戰(zhàn)隊以十萬月薪來挖Sky，這比他在WE的工資高了好幾倍。

不過Sky表示，他僅僅把它當做一個笑話來看。

十萬月薪，你能堅持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我相信你拿的出來。但一年后呢？兩年后呢？到時候大家一拍兩散，各回各家？

為了錢就跳槽的選手，他們愛的不是電競，而是錢。在潛意識里，他們想的不是努力去拿冠軍，而是賺一把就走。

而對戰(zhàn)隊來說，理性花錢，理性賺錢，生存才是硬道理。

我覺得，這大概是WE能堅持至今的最大原因。King不止一次地對我說“WE先要生存才能談其他事情”，Zax則坦承自己的投資策略很謹慎，不會為了冠軍就去砸鍋賣鐵，把一切都賭上。

WE人看到了太多的過往事情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過去十幾年，中國有多少支戰(zhàn)隊跟WE同場競技過，恐怕很難數(shù)的清。

現(xiàn)在呢？

WE還在，他們早就煙消云散。

Sky對我說，他最懷念的是早期的WE，那支住地下室、在網吧訓練的WE。

這真不是矯情。

那時候很苦，沒有錢。但兄弟情義在，青春在，夢想在。汪峰有首歌叫《春天里》，最適合住地下室的人唱，沒錢的時代自己很年輕，有夢想，有憧憬，可以滿世界去流浪。

當年的選手們，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犧牲自己，走出一條不同的路。不是說第一批選手Suho或Sky有多么偉大，但他們的夢想確實是純粹的。

后來也看到了，現(xiàn)在電競確實有錢了，但Suho、Sky他們卻早就退役了。

記者原本想跟suho也聊一聊的，可惜他也是人在美國。去年網上曾傳出過Suho的婚訊，祝他幸福吧。

2014年，資本進場，King和Zax現(xiàn)在明顯感覺到壓力。

很多退役選手被拉去做解說，簽字費幾百萬的拿。這對舊時代的人來說，簡直是顛覆了世界觀。Zax透露，進入2015年后，WE的人工支出比2014年漲了五倍。對于沒有富二代買單的WE來說，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無論是King、Zax還是Sky，都對直播平臺掀起的電競泡沫感到“謹慎樂觀”。

如今的選手，他們的價值觀也跟以前不同了。

《電子競技》雜志之前采訪一位WE現(xiàn)役選手，說到WE本賽季萬一降級，而有其他LPL戰(zhàn)隊招攬，是選擇跟WE一起征戰(zhàn)LSPL，還是跳槽去打LPL？這位選手毫不猶豫地說，我要打LPL，我要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本次采訪的第三天是最快樂的，記者造訪了WE的訓練基地，蹭了他們的一頓戰(zhàn)隊訓練餐，采訪了WE現(xiàn)任CEO小獸，并巧遇前WE星際2選手、現(xiàn)M3輔助LoveCD。

記者第一次采訪LoveCD是在2011年，沈陽的CPL。那時候他和Jim，兩人都年紀輕輕，面對媒體顯得相當靦腆。四年后再度跟LoveCD聊天時，他已經跟Sky一樣自信而從容地談笑風生了。

很有趣，中國電競第一人的弟弟，最終也走上了電競道路。

什么叫傳承？這就是傳承！

剛開始，我們都叫他蓋弟。后來他也開始拿冠軍，于是我們開始叫他LoveCD。

LoveCD整整比Sky小了5歲，據(jù)說他們小時候家里條件很不好。這個在Sky的自傳里已經有過詳盡描述，Sky當年投身電競也歷經艱辛。

不過LoveCD比Sky幸運，因為他有個好哥哥。從2005年開始，Sky的收入逐漸提升，他們家庭的經濟條件也得到明顯改善。

有Sky這個榜樣在前，LoveCD的電競之路沒有受到任何阻力，父母甚至鼓勵他也去試試。剛開始LoveCD想走讀書找工作的套路，但讀的學校并不是很好，畢業(yè)了也找不到滿意的工作?？紤]到自己從小到大電競天賦一直比Sky高，于是他也選擇了嘗試電競。

之前一直聽圈內人說LoveCD的電競天賦高于Sky。這次見到本尊后，兩人都向記者確認了這一點。LoveCD更是得意地跟記者說：從小到大，無論玩任何游戲，只要兩個人練習的時間差不多，他就會比Sky厲害那么一點點。

LoveCD決定投身電競時，已經年近20歲，在電競圈這已經算是“大齡青年”了。選擇電競項目時，當時有兩款游戲可以供選擇，一是星際2，一是LOL。星際2出來的稍微早一點，LOL剛出來不久。

LoveCD選擇了星際2。

三年后，他轉型了LOL，而WE的星際2項目也煙消云散。

最盛的時候，WE星際2戰(zhàn)隊有8名隊員，陣勢龐大。但后來星際2在中國水土不服，比賽越來越少，選手也越來越少。及時剎車砍掉這個不再流行的項目，對WE的收支平衡有著特殊的意義。

23歲的LoveCD，放棄星際2，轉型LOL。

記者認為，這個難度不亞于他哥哥獲得世界冠軍。國內外從RTS轉型LOL的選手有很多，像Fly、槍兵王等人都嘗試過，真正站穩(wěn)腳跟的則只有LoveCD。另據(jù)LoveCD爆料，當初他轉型LOL之前，Sky曾經練習過一段時間的LOL，好不容易才闖到白金5然后就觸頂了。想不到LoveCD轉型后，兩人雙排，短短時間內就超越哥哥闖到白金1，后來他就不帶菜鳥Sky一起玩了……

如果出道時就選擇LOL，LoveCD會到達什么成就？

然而這個問題并沒有答案。LoveCD也并不覺得自己轉型太晚是個遺憾，在他看來，電競是一份職業(yè)。選擇任何項目，自己都全力以赴，努力工作，養(yǎng)家糊口，這就已經夠了。電競項目之間自然有起伏跌宕，沒所謂遺憾不遺憾的，做好當下就行。

讓記者略感意外的是，Sky目前全力創(chuàng)業(yè)做鈦度，一直沒顧及到個人生活。而LoveCD現(xiàn)在已經結婚了，老婆是當年讀書時的同學，戀愛已經超過8年。這場水到渠成的戀愛長跑，也是LoveCD這個ID的最初來源。

結婚讓人的觀點變得沉穩(wěn)，確實如此。

和LoveCD聊得正歡，M3教練進房間來催他趕緊訓練。LoveCD匆匆跟記者打了個招呼，就回到訓練師又開始了接隊訓練。

加油吧，LoveCD！

WE訓練基地位于上海郊區(qū)，一棟兩層小別墅。CEO小獸的房間就在樓下訓練室的旁邊，這樣他就可以隨時監(jiān)督隊員們的訓練?？上в捎赪E戰(zhàn)隊正在市區(qū)參加比賽，記者并未見到WE的隊員們。

和小獸的聊天中，記者最感興趣的是那些慕名而來想打職業(yè)的小孩們。小獸的辦公桌上，就有一大堆懷揣電競夢想的少年們的來信。盡管WE公司和基地的地址是保密的，但仍然有小孩家長通過各種手段找到WE基地。

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是一位阿姨寫過來的感謝信。

這位阿姨的兒子對電競愛到發(fā)狂，跟當初的Sky一樣義無反顧要打電競職業(yè)，并且指名要來WE。她只好帶著孩子來WE基地，跟小獸聊了很久。最后，三人做了個君子協(xié)定：先回去好好讀書，等高考完了可以來WE試訓一段時間，如果真的有天賦，可以休學來打職業(yè)。這位少年特別崇拜微笑，高考前夕，小獸特地讓微笑給這位少年打了一個電話。據(jù)說當他接到微笑的電話時，直接感動的都哭了。高考完畢，這位阿姨特地給小獸寫信，感謝他和WE讓自己的兒子度過了高三那年的“多事之秋”。

在WE基地，類似的例子不知道還有多少。

讓記者感到最遺憾的是，沒有當面跟這些懷揣職業(yè)夢的少年和他們的家長聊一聊。其實對電競讀者來說，最能引起大家共鳴的恐怕還是這些平凡人的故事。

對絕大多數(shù)有電競夢的人來說，限于天賦，電競也就是個夢想而已。但與此同時，電競也是天才少年馳騁的舞臺。

WE的前五年，Sky是他們的靈魂；最近五年，若風是他們的象征。接下來，誰會成為WE的旗幟呢？

也許就在這些懷揣夢想往WE進發(fā)的少年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