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蒙

7月14日，伊朗核問題談判的最后一公里終于被打通。中國、美國、俄羅斯、法國、英國、德國與伊朗達成了長達100頁的伊朗核協(xié)議，其核心內容是：美歐逐步解除對伊朗制裁，換取伊朗同意對其核項目的長期監(jiān)控。同一天，在伊朗首都德黑蘭，大批民眾涌上街頭，馬路上汽車鳴笛致意，歡呼伊核協(xié)議達成。伊朗總統(tǒng)魯哈尼在電視演講中高呼：“這是新希望的開始！”

伊朗核問題全面協(xié)議的達成，標志著長達12年的伊核問題談判終于畫上了句號。從2003年2月伊核問題浮出水面之后，圍繞著它的博弈和角力從未停止過，各種層次的接觸、談判也不斷在頻繁展開，而與之相伴的是不同形式的制裁也在輪番出現(xiàn)，更有甚者，波斯灣上空一度籠罩著戰(zhàn)爭的濃云。所以，當這份協(xié)議終于出爐之后，《經濟學人》毫不猶疑地把它形容為：歷史性的大交易。

霍瑪是伊朗國家電視臺英語頻道的新聞記者，她的丈夫阿里勒扎是電視臺的攝像師。7年前兩人在工作中相識并結婚，那時正是伊核危機最緊張的時刻。此后夫婦倆一直在日內瓦、維也納等地跟蹤報道伊核談判，霍瑪說伊核談判是她報道過最艱難的新聞。這一次的報道更顯得格外艱辛，6月26日開始，霍瑪夫婦和來自全球的600多名記者就在談判會場門外連續(xù)苦等;6月30日，原定達成全面協(xié)議的期限已到，隨后又被延長一周;7月6日，談判新期限的最后一天，歐洲多地正值高溫熱浪，各方的心情也開始變得格外焦躁。

據報道，當天美國國務卿克里的私人助理不得不闖進會議室提醒美國和伊朗兩國外長：兩人辯論時相互吼叫，聲音過大，半個酒店都能聽得到。而據俄羅斯《生意人報》披露，兩位外長在理屈詞窮時還發(fā)生過朝對方扔鋼筆的事，好在這些都是協(xié)議達成前的小曲折。作為談判中的核心角色，伊朗外長扎里夫和美國外長克里至少舉行了20多次會晤，面談時間超過22小時，用克里的話說，他們的交流“活力十足，但又同病相憐”。談判期間，克里騎自行車不慎摔倒骨折，不得不拄雙拐行走;而談判桌對面的扎里夫因久坐背痛，有時也得坐輪椅出席。

7月7日，談判期限第二次延長到7月10日;此后又第三次延長到7月13日。然而這種一拖再拖反而給了外界某種希望，因為這種好事多磨的談判馬拉松在國際舞臺上多次上演，而且結局大多令人欣慰。

早在1978年9月，美國總統(tǒng)卡特、埃及總統(tǒng)薩達特和以色列總理貝京在美國戴維營爭吵了13天才達成《戴維營協(xié)議》，為埃以合約鋪平了道路;1995年，經過整整21天談判，結束波黑戰(zhàn)爭的《戴頓協(xié)議》才在美國俄亥俄州達成，一名歐洲外交官后來回憶，就在談判取得突破的前一天，各方都已經打算打道回府了。達成協(xié)議的秘密在于找到妥協(xié)的中間平衡點，這一次美國和伊朗找到了。

阿曼，與伊朗隔霍爾木茲海峽相望，這里的一個小漁村，多年來成了走私者的天堂。在漁村附近的海面上，走私快艇飛馳而過;而在港口，不計其數的貨物正等待從水路被走私到60公里外的伊朗。這里的走私生意正是多年經濟制裁伊朗的產物。

由于伊核問題的懸而未決，持續(xù)多年且愈發(fā)嚴厲的經濟制裁使得伊朗通脹率高達30%，失業(yè)率高達15%，食品藥品短缺，各種輕重工業(yè)品嚴重匱乏，價格飛漲。2012年起，美國實施的金融制裁更是給了伊朗重重一擊。金融制裁讓伊朗無法用美元做生意，不能與國外進行匯款，就連大規(guī)模走私和與第三國換取外匯的路子也被堵死，原油出口每天減少三分之二，伊朗被徹底擠出了原油出口的市場。

現(xiàn)實的困境讓伊朗選民在2013年大選中從六位候選人中選擇了最溫和的魯哈尼，而2013年也正是伊核談判的轉折點。彼時伊朗國內已經凝聚出一個共識：伊朗需要打破外界的封鎖，突破國際孤立的狀態(tài)。而美國也對其對伊政策進行了調整，最終促成了伊核談判達成協(xié)議。這一協(xié)議的出現(xiàn)，讓全世界都松了一口氣，因為這如同將捆在中東地區(qū)的一個“定時炸彈”及時予以拆除。對于伊朗而言，這是歷史上首個通過談判而非戰(zhàn)爭的形式擺脫自身經濟制裁危機的案例。

伊核談判達成歷時性協(xié)議后第二天，奧巴馬在記者招待會上宣布：“這可能是一生一次的機會。作為總統(tǒng)，我決定把握住這次機會。”作為一生一次的機會，伊核協(xié)議很可能是奧巴馬兩屆總統(tǒng)任期里唯一的中東政治遺產。從1979年伊朗革命后，美國對伊朗的制裁已持續(xù)36年，2003年伊核危機爆發(fā)后，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將伊朗列為邪惡軸心，公開宣稱要用武力顛覆伊朗。

但10年之后，美國對伊朗制裁的目的已出現(xiàn)轉變，用克里的話說，就是用制裁把伊朗逼回到談判桌前。而這種轉變的背后則是美國戰(zhàn)略的變化和調整。2011年整個中東地區(qū)陷入到大混亂中，唯獨以伊朗為首的少數國家成為了中東穩(wěn)定因素。這種對比讓美國國內的聲音也發(fā)生了改變，一些聲音認為美國對于伊朗的政策是錯誤的，必須改變。

因此，對于奧巴馬來說，除了解決核問題，與伊朗談判還有更深的戰(zhàn)略考慮。美國《國家利益》雜志指出，要改變美國在中東影響力直線下降的趨勢，唯一的出路就是重新調整與伊朗的關系。在中東實現(xiàn)穩(wěn)定的力量均衡，使伊朗、土耳其、沙特等大國相互制衡，而美國則與各方維持等距離關系。

不過伊核協(xié)議的落實面臨著重重困難，除了美國國會可能立法阻撓外，美國的中東盟友以色列和沙特也心存不滿。在考慮伊朗是否會兌現(xiàn)協(xié)議要求之前，如何向中東盟友交代已經成為奧巴馬政府的頭疼之事。

早在協(xié)議剛剛達成之時，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就公開聲稱，這是一個“歷史性的錯誤”。雖然奧巴馬親自打電話作出解釋，內塔尼亞胡也沒有給他面子。而在此之前，內塔尼亞胡甚至直接接受美國國會眾議長博納的邀請，到國會發(fā)表反對伊核協(xié)議談判的演講，更沒有謀取與奧巴馬見面。

在美國國會開始審議伊核協(xié)議后，以色列更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以色列駐美大使德默爾表示，國會是阻止伊核協(xié)議的最后一道防線，“沒有協(xié)議勝過一個壞協(xié)議”。伊核協(xié)議達成后，美國最有影響的親以色列的團體美國—以色列公共事務委員會，直接要求其成員取消夏天休假，全力以赴進行游說，以阻止國會通過伊核協(xié)議。美國—以色列公共事務委員會的人士表示，他們或許不會取得希望的結果，但他們別無選擇，因為伊核協(xié)議給以色列帶來的是“生存威脅”。

這種憂慮的確是顯而易見的，無論是沙特還是以色列，對于解禁對伊朗武器出口的條款都深表擔憂。作為什葉派“盟主”，解禁出口的伊朗對中東地區(qū)的什葉派國家和組織的軍事支援將更加直接便利。而對于北有伊拉克、南有也門夾擊的沙特來說，這顯然是個壞消息;而以色列除了要繼續(xù)應對敘利亞、黎巴嫩真主黨的威脅之外，還要警惕伊朗的核能一旦過界，那么核武威脅對于以色列來說就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