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朝暉
“幸福找到我,幸福說:‘瞧,這個詩人,他比我本人還要幸福?!?/p>
那天在前門步行街,一對170多歲的父子讓我想起這句詩。步履艱難的他們讓我看見,確實有一種幸福,比“幸福本人”還要幸福。
170多歲,兩段年華,父親90多,兒子70多。
70多歲老人推著90多歲老人,為了一個樸素得不能更樸素的愿望,緩慢地走在陽光下……
一輛復古的有軌電車從他們身邊滑過。輪椅上的老人突然說了一句:“20年沒來過這里了。”
推車老人附和著:“是啊,20年沒來過這里了。再不來,我就推不動你了。”
兩個老人的問答與電車的鈴聲,像是穿越了時空,讓人莫名感動。我緊走幾步跑到他們身前,想拍張照片。
推車老人很高興地停下來,說:“這是我父親,就想來前門看看?!?/p>
對于坐輪椅的老人來說,前門步行街并不是一個很容易到達的地方,它一頭連著正在修地鐵的兩廣路,一頭通向前門附近很容易讓人轉暈的繞來繞去的地上地下通道。
為了一個樸素的愿望,兩個高齡老人或許已經(jīng)盤算了很多天。
行至大柵欄,我突然意識到,這對170多歲的父子,來之已不易,再來恐怕更不易,也許這就是他們的最后一次攜手故地重游。我是不是該用老人的手機,給他們拍張合影留念?
“要不要在這里拍張合影?”我指著大柵欄的門牌問。
老人沒有猶豫,毫無戒備地把手機交給我。
這是一部古老的拍照手機,外殼和屏幕都變成了黑白色,就像遞手機的那雙手,曾經(jīng)年輕,但如今只剩下歲月斧鑿的痕跡。
因為著急去單位,我沒有再問什么。
從前門到宣武門的路上,戴袖箍的大媽、佩警棍的保安、開警車的公安、荷槍實彈的武警不時在眼前晃過,可我滿腦子想的還是那對父子。
有點后悔腳步匆匆,甚至沒顧上問他們姓什么。
不過我知道,他們那天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