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喆
法國毛派哲學家阿蘭·巴丟在《愛的贊詞》中有一個著名的說法:愛是小型的共產主義。對于巴丟而言,愛情所指向的不僅僅是那電光火石的浪漫“相遇”,更重要的是指向不同個體之間的組織和共同生活如何可能的現(xiàn)代政治問題。巴丟認為,“政治的核心可歸結如下:當個體相遇、組織起來、展開思考、進行決斷時,他們能做什么?對于愛,這個問題涉及兩個能夠掌控差異并使之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人。對于政治,這個問題探討的是一群人能否創(chuàng)造平等?!?/p>
其實巴丟說了個簡單的道理,愛情是微觀的政治,而政治就意味著責任和義務,意味著人對自由意志的運用。這跟上期中李北方所說婚姻的本質是“過日子”是相通的。只不過在巴丟那里,婚姻作為經濟共同體的政治經濟學問題,可以被還原成政治哲學,從而也就拷問了人在情感共同體中的能動性。也就是說,在作為生產單位的婚姻關系中,為何不是冰冷的經濟規(guī)則主導一切,反而個體在理性算計之外所作出的包容和犧牲彰顯了親密關系的政治潛能。說到底,所謂“自私的愛情”從來都不可能在絕對“自私”的基礎上成立,愛人不是自我的鏡像,而是需要活在他者中。
這種對愛情概念的政治化處理可以幫助我們識破當下主流婚戀觀念中的那些“反愛情”的話語。不論是“瑪麗蘇”還是“杰克蘇”的故事,都是在期待理想愛人的出現(xiàn),對自我進行全面拯救,而不需要自我付出任何艱苦努力去跨越障礙?!断穆逄責馈分械膶沤z男夏洛和《港囧》中的中年危機大叔徐來,表面上看似渡盡劫波、迷途知返,實則是“好夢一日游”:通過釋放積郁已久的初戀情結,給身心做了個大保健,最終舒筋活骨地回到婚姻生活中去。這些故事實則并未正面處理“過日子”的“政治問題”,靠的還是癡心伴侶無條件的固守。說得直白一點,這不是愛情故事,而是逆子慈母的俗爛戲碼。
愛情與親情之區(qū)分,就體現(xiàn)在此,親情是關于無緣由的施與受,是反政治的;而愛情是辯證中的相互構成和轉化,是關于自我如何通往他者的政治決斷,是在平等關系中如何再生產參差多態(tài)之美的政治智慧。從這個意義上說,愛情和婚姻,應該成為勇者一生成長的試煉場,而不是慫包軟蛋的溫柔鄉(xiāng)。當愛的子彈射穿一切欲蓋擬彰的七彩泡沫,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共同起源才會在連續(xù)的噼啪炸響中成為歷史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