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薪悅 孫龍飛
【摘要】近些年,伴隨著廣場舞在大陸城市的風靡,“廣場舞大媽”逐漸成為媒體競相報道的對象。那么媒介究竟呈現(xiàn)出怎樣的“廣場舞大媽”形象?這樣的呈現(xiàn)是否合理?形象建構的背后反映出怎樣的現(xiàn)實問題?本文以“廣場舞大媽”為研究對象,以2014年媒介報道為例,以“百度新聞”為搜索平臺,通過標題關鍵詞的抓取和報道類別的劃分展開研究,并在此基礎上提出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廣場舞大媽媒介報道形象建構
2013年4月,國際金價暴跌,媒體將參與搶購黃金的中國女性群體形容為行事風格、思維邏輯不可理解的一群人,“中國大媽”一詞隨之誕生;很快,《華爾街日報》專門創(chuàng)造了英文單詞“dama”來指代這個群體,該詞頻繁出現(xiàn)在廣場舞的相關報道中;①甚至有媒體將所有熱點事件中呈現(xiàn)出來的“中國大媽”特征進行匯總和分類,其中“愛跳舞”、“自私”、“公共意識弱”這三個關鍵詞名列前三。②如今,每當“廣場舞”與“大媽”碰撞到一起,人們往往對其有著復雜的感情色彩和價值評判。
一、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探討媒介對“廣場舞大媽”的形象構建問題,為從繁雜的報道中甄選出研究所用,故對新聞文本選擇的方法和時間范圍作了限定。
1、新聞文本的篩選
本文以“百度新聞”為搜索工具,為避免大量無關或關聯(lián)度低的文本,我們在其“高級搜索”中,以“廣場舞”、“大媽”為雙關鍵詞進行搜索,并限定關鍵詞位置為“僅在新聞標題中”,同時剔除評論文本。(因平臺技術和報道被刪等原因,不同時間使用“百度新聞”進行搜索時,結果會有誤差,本研究進行樣本搜索統(tǒng)計的時間為2015年4月10日、11日,較接近樣本年份,誤差相對較小。)
2、時間限定
“廣場舞大媽”的報道從近些年開始進入公眾視野,到2014年呈現(xiàn)爆炸式增長,有網(wǎng)友稱,“廣場舞”和“大媽”或成為2014年最熱門詞匯。綜合考慮樣本的代表性、時效性及研究的可操作性,本文選擇 2014年1月1日至2014年12月31日為時間范圍。
根據(jù)上述條件,共篩選出有效報道樣本3457篇(含同題不同媒體的報道及轉載)。
二、研究結果及分析
根據(jù)上述方法,我們進行樣本整理:一方面將圍繞廣場舞常出現(xiàn)的群體及他們對應的關聯(lián)詞進行羅列;另一方面以新聞的基本內容和詞語的感情色彩對報道類別進行劃分。
1、標題關鍵詞的提煉
在廣場舞的報道中主要有三類人:“廣場舞大媽”、居民和其他人。(見表1)
我國當前廣場舞參與者過億,主體人群是年齡30至65歲的中老年婦女。③寬泛而言,當下廣場舞的主體就是“廣場舞大媽”。在她們的關聯(lián)詞中,形容詞和動詞的使用最為頻繁。在形容詞的選擇上,如“驚艷”、“快樂”和“自信”等,其本身并不構成新聞事件,且暗含一定的主觀色彩,常出現(xiàn)在各類比賽或演出活動的報道中;而在動詞方面,“擾民”、“占領”、“爭搶”等詞匯帶有明顯的攻擊性,塑造出一群“盲目”、“沖動”和“非理性”的“大媽”形象。在“居民”的關聯(lián)詞中,如“抱怨”、“抗議”、“不滿”、“報警”等皆是與廣場舞者相對立的詞匯,直指矛盾與沖突,且常出現(xiàn)連續(xù)性的動詞疊加,如《廣場舞大媽“入侵”西安地鐵站市民吐槽大媽叫屈》,這類標題通過豐富的情節(jié)和故事性博取公眾眼球,而公眾從這類報道中看到的“居民”對“大媽”總體呈現(xiàn)負面情緒。除此以外,還有類似“非主流”、“瘋狂”這類形容詞,其往往僅為受訪者的一句評價,媒體卻將其置放于標題中,似有以偏概全之嫌,卻能引發(fā)關注與話題。
2、報道類別的劃分
根據(jù)標題及其內容,我們將樣本報道劃分為三類:關于“廣場舞大媽”形象的正面報道、負面報道及其他。(見圖1)
僅從數(shù)量上看,正面報道比負面報道多了一倍之多,而這與我們所做的一項調查結果有些出入④,結果顯示,88.39%的受訪者表示“看到或者聽說過廣場舞的相關新聞”,其中占比最高達五成以上的人表示看到最多的是關于“廣場舞擾民導致沖突、居民抵制廣場舞等相關新聞”。我們通過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以下幾點:
(1)正面報道數(shù)量雖多但關注度不高
在樣本中有大量關于“廣場舞大媽”的正面報道,而反映她們“精神面貌和日常生活”的報道占比最高,內容多為鎖碎之事,主要展現(xiàn)她們積極的生活狀態(tài),引發(fā)關注與討論的效果甚微;占比其次的是“解決問題”類,這類報道雖在主動修補“廣場舞大媽”的形象,但報道的前提是問題的存在,且有些解決措施并未得到認可,如“大媽戴耳機跳舞”的問題,起初在標題中常出現(xiàn)“獲贊”、“好評”、“加分”等詞匯,但很快質疑隨之而來,“不劃算”、“沒有感覺”、“詭異”等詞語頻現(xiàn)報道標題,原本積極的解決辦法反受爭議;還有一些報道反映不同人群與“大媽”們的良性互動,這類報道的主體往往是“其他人”,“大媽”只作為一類構成要素;此外還有部分比賽活動類報道,內容大同小異,新聞價值不高。(見表2)
總體來看,正面報道里的“廣場舞大媽”有著積極參與社會生活、主動解決問題、傳遞正能量的良好形象,但這類新聞不易刺激受眾感官,且其中不乏宣傳性報道和由正面轉向爭議的報道,對“大媽”的正面形象建構效果有限。
(2)負面報道常引發(fā)廣泛關注和輿論熱議
在負面報道中,“廣場舞大媽”因爭奪場地、噪音問題而引發(fā)的相互之間的和與他者之間的矛盾最為突出,占報道總數(shù)的七成以上,這里呈現(xiàn)的“大媽”出現(xiàn)在火車車廂、高速公路、地鐵站口等許多意想不到的公共場所,不顧一切地爭奪地盤、肆意展現(xiàn),因而招致投訴和暴力抵抗,被潑糞、驅逐和拘捕,而沖突往往產生于一群人之間,波及面較大,且事件內容極端、另類,新聞一出便掀起輿論浪潮;還有一些“廣場舞大媽”的特殊事件因其在全國范圍內不止一次發(fā)生,且屬于集體事件,受到廣泛關注,如“廣場舞大媽”集體整容、集體被騙等,轉載率較高,且具爭議性;此外,質疑與代際矛盾也一直伴隨著“廣場舞大媽”。(見表3)
在這些報道中,“廣場舞大媽”蠻不講理、盲目沖動甚至缺乏基本的社會常識。正如《南方人物周刊》與新浪網(wǎng)聯(lián)合進行的一次網(wǎng)絡調查中,56%的人認為,“大媽”一詞在現(xiàn)有的社會語境下帶有“可笑、奇葩”或“費解、不可理喻”的意味。⑤
(3)其他類報道存在“貼標簽”現(xiàn)象
在統(tǒng)計中發(fā)現(xiàn),一些關于理財、金融、黃金類的報道實與“廣場舞”無關,但媒介卻將其與“廣場舞大媽”關聯(lián),以此來制造話題。但觀其內容,廣場舞者的身份只是她們眾多社會角色中的一個,甚至通篇報道鮮有提及,但標題卻被貼上了“大媽”標簽,如《A股市場昨成交超9148億元廣場舞大媽來開戶了》,這類報道里的“廣場舞大媽”似乎被建構成“有錢”、“任性”的角色形象,引發(fā)較多評論。
結語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也許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看待媒介建構中的“廣場舞大媽”:
首先,媒介呈現(xiàn)的“廣場舞大媽”形象與現(xiàn)實并不完全相同。正面報道數(shù)量雖多,但因其內容的平淡和普通,引發(fā)社會關注的力量弱于負面報道。而媒體本身具備放大和聚焦功能,常追逐社會中的沖突與矛盾,引發(fā)二次甚至多次傳播行為,刺激受眾對信息的接受與記憶;加之近年來關于“扶摔倒老人反被訛”、“老人強行使人讓座”等大量同類負面報道層出不窮,“大媽”、“老人”的群體形象漸漸被定型化,而負面形象的建構遠比消除要容易得多,一旦形成所謂的“刻板印象”,難免產生偏見,而“這種種偏見基礎上的決策和行為,正是這個世界許多矛盾與沖突的發(fā)源地之一。”⑥一些媒體在處理相關新聞時,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選取過激的詞匯,甚至采用“貼標簽”的方式,進一步將“大媽”的形象往負面方向引導,而那些即使與“大媽”沒有直接接觸的公眾,也會因媒介環(huán)境的影響而對其產生負面情緒。媒介為我們提供了認識和感知世界的窗口,但并不是唯一途徑,公眾通過媒介看到的“廣場舞大媽”可能并不完整,不能以偏概全。
其次,“廣場舞大媽”被動地成為了當下輿論場中的弱勢群體。在新技術革命的浪潮下,“大媽”們由于自身條件的限制,并不能很好地利用媒介資源,公眾在把她們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進行言語上的肆意消費時,卻往往忽略了她們的表達,正如我們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報道和來勢兇猛的輿論,卻很難在其中聽見她們自己的聲音;而媒介技術的發(fā)展也加深了代際差異、文化隔閡與理解缺失,“廣場舞大媽”在輿論中的“缺席”,也是她們進一步招致污名的原因。根據(jù)戈夫曼對于污名的理解,招致污名的原因往往是由于被污名者的某些特征與社會對它的期望不同。⑦“大媽”們作為中老年婦女,被社會自然劃分到邊緣群體的行列,而在大量報道中我們看到了她們努力站上舞臺中央以期獲得駐足目光,她們積極參與各類活動以期獲得社會認可,她們與衰老抗爭以期獲得自我解放,但這一切似乎與社會賦予“大媽”的期望之間發(fā)生了激烈碰撞,于是她們的訴求遭受公眾的誤解甚至謾罵,輿論淹沒了她們的表達。
再次,“廣場舞大媽”的形象構建與城市發(fā)展息息相關。從報道內容來看,廣場舞飽受詬病的問題除了噪音擾民,更多的關乎場地爭奪。城市在發(fā)展中,受商品化經(jīng)濟的影響,公共空間越來越多地淪為明碼標價的商業(yè)用地,被夾逼到有限的角落,“稀土為金”的城市商業(yè)法則難以滿足日益壯大的公共文化需求。而在形象建構的初期,也是最關鍵的時期,大量的報道只呈現(xiàn)矛盾的表象,并未深究原因,以致不假思索的公眾只能看到矛盾和在矛盾中被建構起來的“大媽”形象,卻忽視了城市發(fā)展的現(xiàn)實弊病。
肯尼斯·伯克說過:“交流可以促進認同。隨著認同的增強,共享的意義也會增加,從而增進理解,這一過程呈螺旋上升的趨勢。”⑧誠然,當下“廣場舞大媽”形象飽受爭議的原因一方面來自參與者本身,但大眾媒介對這類群體的刻畫也起到重要作用。媒介需要思考報道傾向的平衡化,聆聽與傳達不同利益方的聲音,搭建平等而溫和的對話平臺,既要呈現(xiàn)問題,更要刨根問底、促成問題解決;公眾在質疑和批判的同時,更應理性看待她們的個體生命經(jīng)歷、充分考慮現(xiàn)實環(huán)境,投以其謾罵不如給予其理解;而城市發(fā)展在追求經(jīng)濟效益的同時更應重視精神文化需求,為舞蹈搭建更廣闊的舞臺,為個體建構有意義的生命場域,從而消解沖突、建構信任與溫暖的共同體。
【本研究受到安徽大學輿情與社會發(fā)展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資助】
參考文獻
①竇媛媛,《〈華爾街日報〉造新詞dama中國大媽影響全球》,http://news. xinhuanet.com/fortune/2013-08/16/c_12 5184593.htm,2013-08-16
②⑤關軍,《你好,紅舞鞋》[J].《南方人物周刊》,2014(33):34-39
③陽建,《湖南舉辦全國首屆原創(chuàng)廣場舞大會廣場舞友過億》,http://www. hn.xinhuanet.com/2013-10/12/c_1176844 46.htm,2013-10-12
④筆者團隊所做的《合肥濱湖新區(qū)非廣場舞參與者的意見態(tài)度調查》,共發(fā)放400份,回收有效問卷353份
⑥章輝美,《大眾傳媒與社會控制——論大眾傳媒的社會控制功能》[J].《社會科學戰(zhàn)線》,2005(3):194
⑦歐文·戈夫曼著,宋立宏譯:《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M].商務印書館,2009
⑧斯蒂芬·李特約翰著,史安斌譯:《人類傳播理論》[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184
(作者單位: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