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剛

袁世凱帝制思想如何形成

□唐德剛

袁世凱是宣統(tǒng)皇帝溥儀于當年2月13日下詔退位后第三天，也就是孫文大總統(tǒng)向參議院正式辭職的第二天，由中華民國臨時參議院在南京全票選出的中華民國第二任臨時大總統(tǒng)，從此他開始了他的皇帝獨裁夢。

袁是遜清老官僚出身，在他個人所知的政治常識里面，世界各國的國體，就只有“共和”和“帝制”兩個定型。他自己，乃至他的智囊團，沒有歷史進化的觀念，因此認為共和既然不合中國國情，那就只有干脆回頭去搞帝制了。可是，搞帝制，決不能讓溥儀復辟；更不能讓那些腐爛而顢頇透頂?shù)摹斑z老”隨之復位。因此，天降大任，只有袁世凱自己來做皇帝了。這一構(gòu)想，事實也不限于袁氏，當時誠實的勸進者，是不乏其人的，他們的想法，大致也就是袁的想法。

袁氏自己顯然也早有稱帝的居心。但是從總統(tǒng)回潮變皇帝，不可變之于一夕之間，因此他也就采取王莽的辦法，先做做假總統(tǒng)，搞個過渡和醞釀的時期，一面制造輿論，改變?nèi)嗣裥睦?；一面變更官制，把民國的制度，逐步變成漢唐明清習用的封建老套。以便于他在最后登基時，官制上可以一拍即合也。袁氏廢除民國官制的第一步，便是廢除共和體制的國務院和國務總理。把內(nèi)閣各部改為總統(tǒng)直轄，另設頗有封建氣息的國務卿，以為總統(tǒng)之佐理。因此國務卿一職，便形同明朝初年，朱元璋廢除宰相制以后所設之大學士，和滿清雍正以后所設立的軍機大臣。他助理皇帝日理萬機，而本身卻無決策之權(quán)。另外各級官員的級別，亦采用古封建的舊名，分“卿”、“大夫”、“士”三等九秩。

另外袁也恢復了清制的都察院（改名平政院)以整肅官箴，和御史臺（改名肅政廳)以糾彈違法官吏。這兩項設置，倒不無新意。因為在清末民初，中國在試行現(xiàn)代法制時，向西方引進的是“大陸法”。大陸法系與英美法系不同之處，便是大陸法系把行政訴訟和一般民、刑訴訟分庭處理。所以平政院事實上便是一個處理官民訴訟和官官訴訟的特種法庭，而肅政廳在制度上雖隸屬于平政院，但是在糾彈違法官廳或違法官吏的操作上，卻是獨立運行的。它是傳統(tǒng)中國監(jiān)察制度的現(xiàn)代化。其運作方式，頗近似于美國主持糾察克林頓總統(tǒng)緋聞案的“獨立檢察官”。據(jù)此新制，在當年袁政府中，官吏不論大小，違法貪贓逾五百元，便可判處死刑。其后袁的京師警察總監(jiān)，后來升任京兆尹的王治馨，即因一樁五百元的貪污案而被袁飭令槍決。

同時，袁對海陸兩軍軍制以及地方政府，亦多加整頓。袁曾有意向趙匡胤看齊，搞廢督裁兵和“將不專兵”。把各省都督如蔡鍔等調(diào)入京師，另設將軍府，餌以高位厚祿，以豢養(yǎng)之。另設陸海軍大元帥“統(tǒng)率辦事處”，以統(tǒng)一軍令軍政。

各地方省區(qū)廢督之后，原有實權(quán)的民政長官亦改制成虛銜的巡按使，廢（虛)省設道，以道尹掌地方政府實權(quán)，而加強中央政府對地方政權(quán)之控制。他已鋪平了帝制大道，萬事俱備，所缺的只剩個皇帝的尊號了。

（摘自《袁氏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