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
1.離家
離開家的時候,我原本是氣呼呼的。因為撞破男友李言與別的女人約會.我和他大吵了一場。他的花心讓我歇斯底里,他的外貌卻讓我舍不得分手。這樣的拉鋸實在是讓我痛苦,所以我拉上了行李,不告而別。其實我根本沒有目的地,只是在公交車站看見一張伊犁花海的照片,便忽然象打了雞血一樣直奔伊犁而去。
在火車上搖晃了60多個小時又上了汽車之后,我徹底忘記自己為什么要逃出來了,只想快點到終點。
大巴司機在中途下去方便,所有乘客都老老實實坐在車上等著。只有我這個外鄉(xiāng)人被鞏乃斯草原的花海吸引著下了車。一大片明黃色的花兒,燦爛得像是陽光一般,在翠綠的草地上招搖。我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所以眼睛直勾勾地徑直向前.完全不理會身后的喇叭聲。直到公交車發(fā)動機的轟鳴將我驚醒,我才轉身瘋狂地跟在絕塵而去的車后狂奔。車上的人狂笑把我的行李扔了下來,我渾身癱軟仰面朝天倒在花海里。
我饑腸轆轆,如果不是擔心花有毒,一定連花都吃得下去。就在這時,我聞到了似有若無的香味,那是種甜蜜得讓人想哭的味道。我被這個香味牽著鼻子走向花海深處,然后在一片空地上看見了一大罐琥珀色的蜜糖。要命的是邊上還放了一個碗和一個勺,簡直就像在邀請我。
確定四周沒人之后我立刻上前舀了一碗喝了一口。蜂蜜香甜入骨,濃郁的花香中夾雜著陽光和青草的味道。我忍不住閉上了眼,微微仰頭,感受著微風中那相同的香氣。
“嘖嘖,才走開幾分鐘,就來了個客人?!庇袀€低沉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嚇得一哆嗦,差點沒把碗扔了,然后就看見一個身材修長,長得很養(yǎng)眼的年輕男人。
忽然意識到自己這個樣子像個瘋子,蓬頭垢面.衣衫不整,還偷吃別人的蜂蜜,我忙扒拉了一下亂發(fā),努力端起大上海小白領的風度:“那個,我只是聞了聞?!?/p>
他嘴角揚了揚,伸手在我嘴角蹭了蹭。他指尖沾著的蜜糖讓我立刻臉紅到了耳根。
“你的行李呢?”他問。
哎呀,剛才太餓,光顧著找吃的,竟然把行李落下了?,F(xiàn)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從哪邊來的,怎么找?我的臉垮了下來。想起自己這段疲憊的旅程和出來前的絕望,忽然一陣鼻酸,
2.幫手
原來他叫霍銘,是個追逐鮮花的養(yǎng)蜂人。只是他好看得讓我覺得眼熟,所以我好長時間都懷疑他是拍外景的模特。可是幾分鐘后我就打消了疑慮。因為他將被我遺棄在路邊的行李找到,一只手就輕松拎了回來”中看不中用男人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我拿起行李準備要走,卻聽見他打電話說明天就要啟程去那拉提草原,然后接下來還要去唐布拉草原、昭蘇草原和果子溝。
只要跟著他就能玩遍伊犁。我立刻停下了步子,站在他身后用腳尖扒拉著地上的草。
他挑了挑眉:“怎么?還沒有吃飽?”
我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嚷嚷道:“胡說,我是那種吃貨嗎?”
他嘴角微揚抱著胳膊等我接著說。
我結結巴巴:“我出來的急,身上錢只夠買返程車票。反正你也缺幫手,不如我?guī)湍?,順便游覽?!?/p>
他自言自語:“就是說,你不但想白吃,還想白住?!?/p>
我窘得快哭了,低頭準備拉起行李走。他卻一把將行李提起來,往帳篷走,說: “早上5點就要起來,到時候你可不要叫苦?!?/p>
夜里,我夢見自己用蜜蜂將李言包成蜂巢。這個夢太真實了,特別是那嗡嗡作響的蜜蜂聲。我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來,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我忽然意識到,如果再不當機立斷我遲早有一天會走極端。喘著粗氣平靜了一下,我立刻發(fā)了個短信給李言:“分手。”
屋外晨光初露,霍銘十分驚訝我的早起。我們將東西扛上了車然后向我原本要去的鞏乃斯林場開去。一路上,高高的雪嶺云杉參天蔽日,鞏乃斯河翻著雪白的浪花從墨黑的遠山流過來,淌過花草遍地的山谷,流向遠方。
霍銘在林場小賣鋪不但買了食物,還買了一些女人用的東西。原來他這么體貼細心,我忍不住望著他出了一會兒神。
從林場出來,顛簸得很,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問我會不會暈車。我顧不上胃里的翻騰,指著遠處的花海、牛羊、藍天和白云時不時朝他尖叫,像個瘋子。
夜幕降臨時,他帶我到了一個牧民家。晚飯是哈密瓜、葡萄、抓飯、手抓羊肉、納仁、血腸和馕擺滿了一桌,是我?guī)滋靵沓缘米詈玫囊活D。我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聽他們的說話。原來霍銘跟我來自同一個城市,在這之前,他還曾在這里當過三年的志愿者。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又瞬間高大了不少。出來走走果然好,不然總像井底之蛙,盯著李言不放。他無意中瞟了瞟我,臉立刻紅了紅,還干咳了一聲。我抿起了嘴微微笑了一下:大概是我的眼神太炙熱,讓他害羞了吧,他還真可愛。
他又干咳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親嘴?太快了吧!我瞪大了眼。他嘆氣湊近,扯了張紙巾替我擦了擦嘴角。我才意識到自己滿嘴油膩和飯粒有多丟人。惱羞成怒后,我只管低頭喝酒。奶酒入口香甜,后勁卻很大。我喝多了,把自己三代以內的事情都倒豆子一樣跟他交代了遍,當然還包括李言。
3.報復
我以為一路可以就這么吃吃喝喝觀花賞月下去,美得像世外桃源的果子溝卻給了我狠狠的教訓。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半夜下起雨來。我們從睡夢中跳起來,手忙腳亂地將蜂箱蓋上防水布。蜜蜂沒事,我卻感冒了。他不顧我的反對,改變行程,帶我去伊犁市看病。從醫(yī)院出來,他說反正都來了,不如去逛逛。然后我就假裝勉為其難,其實內心歡呼雀躍地跟著他將伊犁著名景點逛了遍。
在伊犁將軍府前,我看見了一個熟悉地背影一李言。那一瞬我的心中滋味陳雜。這次旅行讓我明白了很多,我貪戀他的外貌,他貪戀我對他的包容。我有些忐忑和愧疚:在他不遠萬里追過來后,我要如何狠心告訴他我其實不愛他。
忽然漂亮的維吾爾族姑娘從旁邊走過來.親熱地挽著他的胳膊。李言看見了我,沒有愧疚,眼里反而帶著幾分得意。我氣得腦子里面炸開了鍋。過去的種種涌上心頭。正要沖過去,我忽然被人攬住了肩膀。我側頭看見霍銘微笑堅定的眼。他忽然低頭吻住了我。
我的腦海中像是綻開了煙花一般,絢爛而美妙,根本沒有功夫去在意李言了。我想哭:完了,前一瞬還慶幸自己不愛李言,這一刻就肯定自己愛上了霍銘。
我們被人拉開。李言憤怒嫉妒得扭曲了的臉出現(xiàn)在我們之間?;翥懲崎_了他,冷冷地說:“你是哪位?”
李言語無倫次:“她是我的。我的女朋友?!?/p>
霍銘一挑眉看了看我:“這就是你的前男友?嘖嘖你品味真特別?!比缓笏蛽е覔P長而去,留下了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的李言。
后面的景點,我都看得心不在焉,因為我腦子里滿是剛才那個吻。
他忽然低聲說:“你想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不然就當沒發(fā)生過。”
我尖叫跳起來:“太好了!”
游客們正為林則徐而悲憤得眼圈發(fā)紅,我卻歡騰地象找到蜜源的蜜蜂。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瞪著我。我和霍銘忙灰溜溜地跑出來了,然后大笑著迫不及待地開著車往有花海的地方飛奔,仿佛那里才有我們的自由。
此后不是雨淋就是日曬,我迅速地從一個“白骨精”變成了一個黑大嬸。我喜歡跟他一起靜靜坐在石頭時那在花海中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我喜歡他輕輕哼著歌開車在草原上時那帶著花香吹入車窗的微風。我被愛情沖昏了頭,曾經食指不沾陽春水,現(xiàn)在每日勞作卻不但不覺得苦還甘之如飴。
這種日子只過了十多天就嘎然而止,不是我要離開,也不是因為花季結束了,而是因為所有的蜜蜂都死了。起因是我將一只無力飛回蜂巢的蜜蜂放在了蜂巢的入口,這只蜜蜂帶來了傳染性極強的黑蜂病?;翥憻o力地看著蜜蜂成片落在眼前。我站在他身后含著淚,內疚得快瘋了,卻不知道怎么道歉和安慰。
霍銘一句都沒有責備我,只是帶我回到了伊犁。一日我偶然看見一本雜志上有個人跟霍銘長得很像便想著拿著雜志去打趣他。走到門口,聽見里面有人說話,我站住了腳。
那人說,霍銘真的確定他發(fā)現(xiàn)的新蜜蜂釀出的蜂蜜香氣比別的濃?
霍銘說,非常確定,因為他親自做過實驗。這個蜂蜜6米以外味道就聞不到了,但是5米以內卻能把人吸引過來。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直疑惑我的問題:為什么我的鼻子會那么靈,能找到一百米以外的蜂蜜。原來是他故意躲在花海里用蜂蜜將我吸引過去的,所以香氣才會似有若無,忽遠忽近。我不過是個實驗品。
那人又接著說,霍銘為了躲避女人的糾纏才窩在這個偏遠的地方,如今他幾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是時候回去了。
我的心徹底涼了個透:我早在娛樂雜志上見過素以多金風流聞名的他,所以才會覺得他眼熟。只不過,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像是忽然夢醒了一般,我退了一步靠在墻上,忽然扔了雜志,靜靜離開了。
4.再見
我回到了原來的生活,上班下班,三點一線,只是再沒有了讓我煩心的花心男人。我把所有的空余時間都用來整理我的游記,然后發(fā)在微博上。我知道,我并沒有忘掉霍銘,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來愛他。每一段文字,都是我在回味與他相處的時光。所以,我才會在深夜里像個傻子一樣寫得拍桌大笑或者淚流滿面。
讓我意外的是,游記擁躉者眾,而且竟然有人愿意出資出版它。簽約儀式那天,那天門口掛著的宣傳畫是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迎著微光閉著眼,享受著微風拂面。這是第一天我偷吃蜂蜜時被霍銘拍下來的。我從來不知道風風火火的我也可以那么安靜而美麗,所以偶然在他手機上看見了之后它就成了我桌面的不二選擇。
讓我驚訝的是,投資人竟然是李言。一向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他只是為了找機會報復我,根本就沒有投資意向。他嘴角帶著譏諷的笑說:這種爛書出版社竟然愿意出版,還這么費盡心思的宣傳,真是好笑。
我氣得眼淚直打轉,正在想著自己要不要跟潑婦一樣沖上去給他一巴掌。一只手忽然從旁邊伸出來,摟住了我的肩膀,溫暖安定。我的心狂跳起來。
霍銘那特有的不緊不慢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李先生,我想你搞錯了。這次買下出版權的人是我。是我要出版社不要揭穿你的。”
李言震驚之后像個潑婦一樣叫罵,然后被保安請了出去。
霍銘將臉色鐵青的我按在座位上,將筆塞在我手中,說:“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大群蜜蜂。”
我的氣焰頓時矮了三分,乖乖簽了宇。
等人散了,他才嘆氣將我摟在懷里:“你不告而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還好,我那天偶然用伊犁花海搜微博才又找到你。你給我機會為自己辯解一句。我被人糾纏,不是我的錯啊。我對你可是一心一意?!彼V鵁o辜的眼睛,我仔細想想,竟然無法反駁。
他笑了笑摸著我的頭發(fā):“其實,那天我原本打算在你吃完就趕你走的。只是你一路狂追汽車的樣子太可愛了。而且我想你那副蓬頭垢面狼吞虎咽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好養(yǎng)活能吃苦的幫手。所以,其實我那時正在想辦法讓你留下。”
我的臉黑了黑:“那是我最狼狽的時候好吧。平常我可是高傲美麗的小白領!”
他忍俊不禁點頭:“是,是。不過,那時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辛虧那片花海,我才沒有錯過你,唯一不知道我的背景身份還愿意陪我吃苦的女人,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