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岸
泛舟詩海,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彼岸并無準繩。烏青可以用戲謔的口水顛覆傳統(tǒng),堅守傳統(tǒng)的詩人自然可以憑借語言和質地固守詩歌精粹。讀了詩人、四川傳媒學院教授劉燕的詩歌近作之后,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其建構的古韻。詩人堅持行路,尋覓“朱雀橋”似的古意足跡,亦關注其旁的“野草花”,大千世界百態(tài)人生,劉燕總能從那些傳統(tǒng)的語境中發(fā)現(xiàn)新詩的美感;詩人堅守責任,她不僅關注自然生活,更將詩意的目光投向歷史、政治,揭示當下中國的種種跡象,更站在民族精英的角度,審視一切“王謝之燕”。由此可以斷定,劉燕的詩意王國是建立在民族擔當?shù)牟┐笄閼焉系膹凸疟尽?/p>
劉燕的歷史氣度,擴展了她詩歌的外延。從近作《中國清明》到《日本:我不得不說的話》這一系列的“旗幟鮮明”的作品可以看出,劉燕的政治抒情詩具有史詩的磅礴之氣,更有拳拳愛國的赤子之心。著名翻譯家傅雷認為,“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獨的。赤子孤獨了,會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創(chuàng)造許多心靈的朋友!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會落伍,永遠能夠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擁抱!”詩人劉燕的詩作不同于紅色詩歌,卻有著心系國家民族命運的大愛與誠摯。
從現(xiàn)當代詩歌的發(fā)展來看,我們往往對詩歌里的政治成分持反對態(tài)度,因為政治的虛無與詩歌之真實存在一定的悖論。詩人的精神梯度往往不受政治格局的限制,朦朧的寫意與確鑿的政治立場無法兼容并蓄。但萬事無絕對,我們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不僅是最美的詩,更是各諸侯國的民風與政治風貌的反映。在如今,越來越少的人關注的詩歌荒漠,劉燕執(zhí)著耕耘,寫出了自己的聲音,同時也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搖旗吶喊,鼓勁助威。
我的羽毛落在祖國的土地上,擲地有聲,如神奇的武器,橫豎都是匕首。//我的羽毛可變成一只蚌,流出的氣息珠圓玉潤,色澤明朗,閃爍青光。我的羽毛幻化為巨梭,扯著長長的白線,縫補征戰(zhàn)的創(chuàng)傷?!?jié)選自《我的羽毛》
上世紀八十年代,朦朧派代表詩人舒婷曾在《祖國??!我親愛的祖國》中為祖國大地的陳舊哀嘆,為民族的復蘇欣慰,更為祖國的美好明天而期待。幾十年過去了,“那破舊的老水車”不見了,穿梭在華夏大地的是疾馳的“動車組”。詩人劉燕望著腳下的這篇廣袤的土地,不禁感嘆歷史滄桑變幻,更有深處當下盛世的豪邁之意?!段业挠鹈肪蛯嗟摹段覑圻@土地》和舒婷的《祖國??!我親愛的祖國》優(yōu)越配置,彰顯出自己的一腔愛國熱情。當然,劉燕就是劉燕,她要在她的詩歌中表現(xiàn)出的東西遠超“愛國”,其核心寫意的歷史的大寫意和時代的筆錄。
在信息洪流中,詩人條分縷析,發(fā)出屬于自己的心聲。她用預言召喚正直,用真誠喚醒民眾。同時,也以最洪亮的聲音,告誡那些虛偽的“社會惡虎”或“蛀蟲”。這是詩意與政治結合的結果,是詩人肩扛責任的堅實步伐,它不同于“以夢為馬”的飄逸和自然,卻也道出了當下中國的主題思想。
當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劉燕在她的詩意世界里,過多地闡述了宣言式的論斷,自然在這一系列的作品中,詩歌的想象力就被相對貶抑,詩歌的情韻就局限于某種固定聲音。即使聲如洪鐘,潛入心扉的意蘊也難免減弱。以《日本:我不得不說的話》組詩為證,面對當下國際形勢,詩人剖析歷史,解讀當下,把日本的罪惡行徑揭露得體無完膚。每一句詩仿似是鐵一般的證詞,確鑿而嚴實,讓人讀完滿腔熱血,但轟鳴而過,了無痕跡。這或許是詩歌與證詞,詩意與歷史,詩人與政治之間難以調和的矛盾。倘若,劉燕真要執(zhí)意細數(shù)那些“王謝堂前燕”,倒真可以用這樣的氣度去構筑一首磅礴大意的長詩,將歷史與現(xiàn)實融合,娓娓道來的真知灼見匯成一條歷史長河,或許更有史詩的價值。
陸游在《冬夜讀書示子聿》中有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睆膭⒀嗟脑姼枳髌分锌梢钥闯?,她是一個極度關注時事的詩人,網(wǎng)絡信息經(jīng)常成為她創(chuàng)作的素材。當然,她絕對不是一個紙上談兵的裹腳詩人,她更有“行萬里路”的創(chuàng)作習慣。四川省是詩歌繁盛地之一,自古有太白“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的壯游,亦有少陵避難落至“草堂”深處。擺在寫作者面前的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向外的大千世界,另一個則是向內的心靈世界。劉燕更傾向于向外探索,從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里,從祖國的大好山河里,從前輩們的詩意國度里,萃取詩歌智慧。
詩人行走在幅員遼闊而有底蘊深厚的華夏大地上,沿途的風景成為她詩意世界的又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劉燕立足巴蜀,情系東北,南極瀟湘,西北至嘉峪關、莫高窟,那些本身就是詩意的名勝古跡又在詩作的妙筆下煥然一新。“這里的瀑布/灑下粒粒珍珠 顆顆碧玉/它們點綴了湖水中的裸浴的身段/這些纖細的身姿 任碧水穿越 水波愛撫/參天的林木 昂首觀云 側耳聽風/花海低吟淺唱 情話大膽表白”——節(jié)選自《九寨與溝黃龍媲美》山清水秀的九寨溝在詩人筆下娟秀而靈動。詩人擅用鋪陳的抒情排比表達自己內心的傾慕,把自然山水的美化作一種心靈感動,傳遞給每一位讀者。我們似乎可以在這雋永的詩歌中獲得一種高尚的審美情趣。南朝時期的隱士陶弘景就曾經(jīng)說:“山川之美,古來共談?!眲⒀嗟男幸髟姴粌H是對自然山水的贊美,更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和開拓。在《三蘇祠留墨》《黃鶴樓寓言》《嘉峪關言情》《滕王閣里憶王勃》等詩作中,均可以看出詩人飽讀詩書,將古韻寫成新意的愿景。
在行走的風景里,詩人企圖重構文化概念。她把那些束之高閣的文化表征還給普通的民眾,以通俗的語言解構深奧難懂的文言典故。“我為詩人招魂/歸去來兮/我把李白交給鄉(xiāng)親/還有那片云彩/帶走了明黃色裙子/飄然如翅的兩袖清風/還有一道系著掌聲的風情。”《人去樓空》中的“穿越”在現(xiàn)實與歷史之間的感悟,將時空的界限打破,自我筑巢的詩境再現(xiàn)于錯落有致的長短句里。
如果說,歷史氣度和地理維系是劉燕詩歌里并行的兩條煌煌大道,那么那些來自日常生活的寫意則是大路兩邊的“野草花”,它們星星點點,遍地鋪開,有矢車菊、亦有木槿等。它們是擁擠在秋稻田間的一溜小花邊。這些最樸素的事物皆是建立在那片最熟悉的生活領地上的遺落珍珠?!毒W(wǎng)絡詩選》選發(fā)了劉燕的一組詩歌,題為:《涼山——華彩芬芳的彝地風情》。其中《蘆葦靜觀》寫得意蘊深刻。詩人靜觀一片蘆葦,像當年王陽明面對一棵竹子一樣,格物致知。她看到了葦叢底下那些細微的疼痛,這是由表及里的抽離,更是詩歌常用的“物化”技法。在那跳躍而不拘一格的詩語中,流露出詩人辛辣的諷刺。當然,詩人傾心傾情的土地可以是泱泱大國,亦可以是腳下的立錐之地;可以是文化中國,亦可以是涼山彝族地帶的風情。劉燕繼續(xù)用她的詩歌表達著她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走婚人已走遠》和《南絲綢之路》這兩首詩歌里流露出的對“見異思遷比秋掃落葉還快”的批判和對“南絲綢之路馬隊”的贊許,讓人領略了詩人的愛與憎。由此可知,兼容并蓄并非沒有立場,或許我們可以從劉燕廣闊的詩歌視野里,尋找到一個詩人的執(zhí)著追求,那就是:專注腳下的土地,忠誠于我們的生活。她的詩即便橫陳風花雪月、異國情調,也依然呈現(xiàn)對祖國的傾情,對社會政治的關注,有著自己的價值觀和人生經(jīng)驗的詩意闡釋,在一定程度上,她為中年女性詩歌寫作注入了新青春活力,一種不褪色的人文底蘊的發(fā)酵和詩意飛揚,讓她獲得了自我的主動性寬廣。
詩人劉燕學識篤厚,視野開闊。讀她的近作,恰似見證并重歷時代的行走,她極力向外拓展延伸,同時又注重內在的反思重構,推陳出新,古韻新生,讓我們看到了一個雅俗共賞、高低皆就的詩人姿態(tài),而這種選擇是值得尊重和敬慕的。祝福她擁有這樣的曠達心胸樂觀精神并持續(xù)如此狀態(tài)的書寫,這正是詩歌賦予生命不可或缺的美學本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