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忘

1

當簡凌打電話約白梨秋出來一起吃晚飯時，白梨秋以明天要抽考所以現(xiàn)在要復習為理由，冷漠地拒絕了對方。

“哎，白梨秋，你是年級第六哎？”簡凌那還未成熟卻又很動聽的少年聲音，即使穿過電話，也讓白梨秋聽得入迷。

“那么……”白梨秋回過神來，繼續(xù)用很平靜的聲音回答道，“作為年級第六都這么重視的抽考，請問年級前三的你為什么還那么悠閑呢？”

電話另一頭的男生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在白梨秋意料之內(nèi)掛了電話，一陣忙音沖入了她的耳中。少女閉上眼按了按太陽穴，仿佛回想起了某些往事。再睜開眼時，竟一下子回不過神兒來，似乎又跌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去年夏天，少女發(fā)現(xiàn)，自己跳入了一個無論如何也爬不出來的洞內(nèi)。

2

所謂學霸，就是學生中一朵殺傷力極大的萬能奇葩——他可以在考場中叱咤風云，從不掛科;也可以在操場上動若如風，故有千里黑馬之稱。如果你覺得學霸只是單方面的成績好那你就錯了！

這次抽考，簡凌坐到了年級第二的座位，而白梨秋則搶到了年級第三的位置。

面對著學渣手中從未見過的只有一個叉的數(shù)學試卷，簡凌微微皺起了眉頭，從自己的復習試卷中抽出一張與手中一模一樣的數(shù)學試卷開始做了起來。

要問為什么抽考卷子一發(fā)下來簡凌就可以拿到同樣的未做試卷，那也只能說，老師對學霸們的愛太強大了，為了學霸們頭頂?shù)墓猸h(huán)而偷偷復印好卷子，然后作為嘉獎送了出去。

白梨秋自然也有一張，那是老師作為進入年級前五送給她的禮物?？墒撬F(xiàn)在卻無心做，雖然筆和視線都在卷子上，但是耳朵卻聽著某個女生向簡凌的告白。

“簡凌同學說過……如果我進入了年級前十名就和我交往……”女生因羞澀而變得嬌滴滴的聲音讓白梨秋耳朵生疼，但卻依舊面不改色地看著題目。

“……??？”簡凌白皙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嘴唇，在班里某些同學的起哄下似乎也有一點兒不好意思，但那也就只是幾秒鐘，他的臉上各種神情便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云淡風輕委婉一笑，“如果不影響我學習的話?！?/p>

女生感覺這個回答算是允許了兩人之間的交往，欣喜又激動，笑得燦爛如花，連連點頭。班上的同學鼓掌祝賀。

白梨秋輕輕放下手中的筆，拿起語文書從簡凌與女生中間橫穿過去，用極小的聲音不知對誰說道：“恭喜。”然后便消失在教室之中。

她覺得，教室好吵。呆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只會讓自己心煩意亂，即使表面上安之若素，但是某一個從小就與自己認識的家伙一定會看出什么端倪，所以啊，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還是趁早逃掉吧。

可是……

是從什么時候呢？白梨秋很想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居然如此在意他的目光。

那只是個脾氣不怎么好，驕傲自滿，身高只有175厘米，體重45公斤的AB型血的水瓶男啊！不過……為什么自己那么了解他……

白梨秋鎮(zhèn)靜地合上書，閉目養(yǎng)神，自言自語冷淡地說道：“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p>

3

周末，白梨秋提著包上了地鐵，前往簡凌所說的那個咖啡店。

只是一起復習而已。女孩靜靜想著，純白色的耳機中那些快要被機械化的聲音讀爛了的高二必背單詞與語法卻讓她焦躁不安?？墒潜砻嫔希⒅皇堑ǖ赝屏艘幌卤橇荷系难坨R，鎮(zhèn)定自若。

果然，男生旁邊一如既往地沒有任何人，他獨自坐在安靜的角落，鋼筆停停寫寫，不能說是萬人迷的臉龐至少還是蠻有魅力的。

少女在外面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后收起耳機，一臉漠然地走進店里。

“你女朋友好歹是年級前十，怎么不叫她一起過來？”點了杯拿鐵后，白梨秋毫無誠意地問道。

“不想。”簡凌沒有抬頭，但是回答完后又加了一句，“我只邀請年級前五名的人一起復習?！?/p>

“那我之前還在年級第六時你也邀請過我，什么意思？”

“……”

雖然兩人一見面就陷入了僵局，但是白梨秋卻明白簡凌那只是傲嬌地找借口而已，所以“笨蛋”二字脫口而出。

少年一驚，卻又迅速回復道：“我就算是笨蛋，也比年級第三聰明！”

“沒說你?！?/p>

“……”

“自戀?！?/p>

“眼鏡娘。”

“……”白梨秋停筆，當著簡凌的面摘下了眼鏡，然后埋頭繼續(xù)做題。

然而對面長相干凈清秀的男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并沒有再去做題，只是微微側(cè)著臉瞇著眼看窗外的匆匆路人，仿佛自己與他們并非同類。

少年不言，少女不語。

這個畫面就這樣定格在了某個瞬間，讓多年后已長大的少女那般留戀，卻也只是一抹舊時記憶。而那些情愫，則烙印在心中留給了青春的某個角落。

筆停，收卷。

白梨秋無聲地收拾起東西，還沒等簡凌說上話，便甩下一張已經(jīng)折疊好的草稿紙轉(zhuǎn)身離去，連再見都沒說。

簡凌接住被甩到自己臉上而掉下來的草稿紙，有點兒莫名其妙地打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少年看著那一筆一劃寫得精致的字，一直面無表情的臉猛然一紅。于是起身想去追回那個早已走掉的人，可是卻再也找不到想要追尋的身影。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那時，女孩把自己親手編制的白色小花送給男孩，男孩卻故意厭惡地一甩，不料那朵精致的小花便落在地面沾滿了灰塵，女孩一怔，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時，如同女孩已經(jīng)灰飛煙滅一樣的恐懼占據(jù)了男孩的大腦，后悔莫及。

然而，此刻亦是。

4

白梨秋保持著理智走進房間，但是一坐下來后便發(fā)現(xiàn)手抖得厲害。

她自然是明白的，那個人一定會讀出自己從未說出口也一直不敢說出口的情感。

過于急切的心理原因以及肢體上的大幅度運動，導致自己面色赤紅，頭腦發(fā)熱等狀態(tài)。想要平和下來的話，除去喝涼水之外，就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放松意識。白梨秋這樣想著，拿出中考復習題又開始做了起來?？蓻]想到的是，即使放松了一切，腦中的某個影像也永不停歇般地放映著。

他的神態(tài)，他的動作，他的聲音，甚至是他的溫度……不管哪一個都如此逼真，仿佛他就在自己身旁一樣。

不可以分心，要不然成績掉下來可就慘了。不但年級前十保不住，就連復習都不能和簡凌在一起了。白梨秋瞬間開啟學霸模式，奮筆疾書起來。

只是，自從那天以后，他與她便沒再說過一句話。

高三上學期期末，簡凌直登年級第一的寶座，而白梨秋則以兩分之差坐鎮(zhèn)第二。不過即使是這樣，兩人還是各做各的復習題各走各的路。如同皇子爭奪太子之位一樣，為搶第一寶座的兩人在學習上費盡心思，讓學渣們倍感壓力，想一刀砍死他們的心都有了——考那么好，還讓我們腫么活？！

然而白梨秋沒有再見到那個可愛的女生來找簡凌，不過高考在即，自己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腦細胞去想這件事了。

不再想他。

5

那年高考，白梨秋被上海某大學錄取，而簡凌則奔赴英國。

曾經(jīng)寫在那張紙上的那句話，早已成為了白梨秋心頭的一根針，無法剔除。

他肯定討厭自己了吧？

因為……

因為哪怕是一句吐槽她的話都沒有再講了，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注視著的永遠只有書上那些文章、公式、語法……

自己使盡渾身解數(shù)終于與他平起平坐于第一的寶位，可得到的卻是他一臉平淡無奇的回應。

啊對了，自從那次自己扔下紙條無聲地跑掉后，他都沒再約過她一起復習。

“梨秋！小凌來看你了哦！”母親一臉欣喜地朝著女兒房間喊，然后轉(zhuǎn)過頭笑得更加燦爛，“哎呦小凌，長這么高了?。∵€帶東西來，太客氣了！你母親最近怎么樣？”

趁著簡凌與母親寒暄，白梨秋把一切情緒埋入心底，認真地繼續(xù)看書。

但當門被打開時，白梨秋還是全身一僵。

簡凌放下手中的袋子，像是料到了對方在想什么，先打破了沉默直奔主題：“我并沒有討厭你什么的。只是覺得如果我們高二就開始談戀愛的話，請問你還能坐上第一的寶座嗎？”

白梨秋對簡凌先開口解釋顯然有些吃驚，但片刻后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能！”

“那個女生自從和我談戀愛后，就天天關注我的各種動態(tài)，結(jié)果從前十名一直掉到了五十名。”簡凌認真地說道。

“我和她不一樣?！卑桌媲锘卮稹?/p>

少年爽朗一笑，“你的想法我自然是清楚的，等自己成熟到能承受對方的愛不好嗎？”

簡凌溫和聲音直達白梨秋的心底，刺激得她淚腺崩潰，眼淚洶涌而出，使她的眸子明亮無比，像裝滿了一顆顆的小銀星，璀璨無比。

那天，她得到了他的回復：

心悅君兮君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