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嵐

白天的喧囂漸止，夜幕下，齊整的青石板路是一條發(fā)亮的雨徑，倒映著仿古的街燈，簇新的白墻上尚未苔滑，而墻角的芭蕉也綠得剛剛好。

這條江南的老街上，我想，必有沉甸甸散著箬葉清香的火腿粽，油膩膩卻能吃得人滿心歡喜；還應(yīng)該有紅色的豬油年糕、撒著桂花和玫瑰；有泡泡餛飩芝麻生煎清水豆花手剝蝦仁風(fēng)楓鎮(zhèn)大肉面蟹粉小籠粢米團蟹殼黃鴨血煲……最應(yīng)該有的，當(dāng)然是酒。

歷史上被叫做吳越的蠻夷之地，怎能沒有了酒？

可是，燈火暗淡的街巷里，刻意做舊的戶樞間，無數(shù)木紋參差的門楣、八角宮燈的綢面上，怎么都題寫著叫作“吧”的店招？書吧、茶吧、酒吧……賣的是絲襪奶茶、提拉米蘇、巧克力慕斯凱撒沙拉芝士培根三明治咖喱雞肉意面蘑菇芝士焗飯……

是誰，給出了這么一記偷梁換柱的絕殺？

這里原本的字號，應(yīng)該叫“齋”、“館”、“樓”、“鋪”、“堂”、“莊”……??！或者，還有——“肆”。

那臨街安放酒甕的土臺子，不叫吧臺，而叫做“壚”；開門賣酒的店鋪，不叫“酒吧”，而叫壚邸、或是酒肆。熏染著糟曲暖香的墻上還應(yīng)掛著一管簫吧？或案幾上安放著一把素琴，琴聲里，舞動著過客的一腔幽腸；那個燙酒、洗杯盞的男子若姓司馬，那么，在他的琴聲里也許還有清揚梟健的劍風(fēng)和對生命的自由追逐……

肆，這個字真是美妙，滿是不羈和放任。勾欄瓦肆，怎么聽，都覺得是笙歌旖旎、秋月滿樓。一年的四季里，河中，彩楫畫舫鬧端陽，岸上，酒旗林立慶重九，而一恍惚，便覺得自己是置身在荊釵布衣、結(jié)綺臨窗的喧騰之中。

那里，充滿了生活的智趣和簡單的快樂。

可是，梢影細(xì)從茶碗入，葉聲輕逐篆煙來，這古老的風(fēng)情，是被誰換走了呢？

西游記里，孫悟空拔根毫毛變做一個一尺七寸長的大紫金紅葫蘆，騙那兩個拿著真葫蘆前來收他的小妖說：“我這葫蘆，連天都裝在里面哩！”

而此時，南天門上，早已候著的哪吒把皂旗撥喇喇展開，把日月星辰俱遮蔽了。兩個小妖大驚失色，然后歡天喜地地拿著收人的真葫蘆與他交換了。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換回來的是一根猴毛，換走的卻是他們主人安身立命的法寶。

偏偏，這兩個小妖的名字：一個叫伶俐蟲，一個叫精細(xì)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