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只露半張臉

每天上班，秦明都會買一份當?shù)氐某繄?，坐在通勤車上翻看，借以打發(fā)那無聊的20分鐘時間。這天早晨，剛翻開報紙，秦明就盯緊了一幅圖片。那是則圖片新聞：昨天，眾多愛心市民相約前去兒童福利院看望、幫扶失親孤兒。

引起秦明注意的是一張被其他人遮擋住大半的女人臉。別看只露了一小點的臉，面目也不是很清楚，但秦明還是輕易認出了她——趙曉梅，現(xiàn)女友，未來的老婆。

確認無誤，秦明笑了：曉梅啊曉梅，你真笨，參與公益做好事，連鏡頭都不會搶。剛想到這兒，只聽一陣怪腔怪調(diào)鉆進了耳朵：“哥們，這些人要么是圖名圖利，要么是吃飽了撐的，沒事瞎折騰?！?/p>

扭頭看去，是同事凱子。圖片中的愛心市民有女友趙曉梅，秦明當然不樂意，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凱子倒毫不在意，繼續(xù)添油加醋：“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p>

說到這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凱子抬手指向照片，指的位置恰是趙曉梅的那小半張臉。“這是真事。住在我對門的女鄰居就經(jīng)常參加這類活動，還游說老公領(lǐng)養(yǎng)她看中的一個孩子。她老公是開公司的，有錢有地位，腦瓜也精明，私下一調(diào)查，嘿，那孩子居然是她親生的！”

“這女人也太有心計了吧？”秦明順口說道。

凱子嘴角一撇，發(fā)起了感慨：“這年頭，哪個女人沒心機？想找個心地善良的當老婆，難哪！”

“難你個頭。”秦明收起報紙，硬邦邦回道，“一大早就跟長舌婦似的唧唧呱呱，你煩不煩？！”

女老板的絮叨

秦明之所以動氣，原因很簡單。去年，經(jīng)人介紹，他認識了趙曉梅。趙曉梅也沒藏著掖著，說她曾處過一個男朋友，姓氏很少見，姓開，叫開新，人很實在，熱心腸，長相也不差。秦明心想：既然小伙子如此優(yōu)秀，那你們?yōu)楹螞]走到一起？不等秦明開口問，趙曉梅接著說，開新在建筑設(shè)計公司做技術(shù)員，不幸遭遇塌樓事故，沒能搶救過來。傷心事太沉重，秦明主動岔開話題，從此沒再提。

眼下，瞅瞅趙曉梅的那半張臉，再琢磨琢磨凱子的說法，秦明不由得心中充滿了疑問：趙曉梅抱著的那個看上去也就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會不會是她和開新的？

說來也真是邪門，此念一生，秦明越看越覺得那小男孩和趙曉梅有幾分相似，特別是眼睛和鼻子。悶頭尋思半晌，秦明跟領(lǐng)導(dǎo)請了假，急匆匆趕往地處城郊的榴花邨。

榴花邨原本是個小鎮(zhèn)，幾年前列入城市規(guī)劃，建起了棟棟高樓。拆遷前，趙曉梅的前男友開新就住在這一片。拐來拐去，秦明停在了一個賣雜貨的小店前。

老板是位中年女人，大臉，薄嘴唇，一看就是個能說會道擅長八卦的主兒。

“老板，來瓶水。”秦明邊掏錢邊套話，“我想跟你打聽個人。他叫開新，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曾在建筑設(shè)計公司上班，女友好像姓趙。”

“認識認識，小伙子人不錯。只可惜，命太薄?！惫怀鏊?，女老板壓低聲音侃侃而談，“他那個女朋友叫趙曉梅，模樣標致，可心眼有點歪?！?/p>

很快，從女老板的絮叨中，秦明理出了一樁令人吃驚的舊事：趙曉梅和開新處了兩年對象，就在談婚論嫁前，開新突遭不測。后來建筑設(shè)計公司賠了50萬。賠償款一到位，趙曉梅就找上門要求分錢。

“她和開新沒結(jié)婚，沒名沒分，也沒理由要錢啊?！鼻孛鞑逶捳f。女老板面露不屑，道：“她抱來個小男孩，說是開新的。幸虧開新父母提出做親子鑒定嚇跑了她，要不然，還真叫她給蒙了。”

“那個小男孩到底是誰的？”秦明心頭一緊，急忙追問。女老板回道：“鬼才知道是她和誰生的，反正不是開新的?！?/p>

秦明又問：“你說的這些是什么時候的事？”“4年前，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呢。這事兒附近的街坊鄰居都清楚?！?/p>

女老板此言一出，秦明徹底傻了眼。趙曉梅去福利院幫扶的那個小男孩，差不多五六歲，正對上了號！

好合當好散

當日下午，秦明悻悻地剛回到家，趙曉梅便開門走了進來。

這套房子是秦明出首付款買的，準備做兩人的新房。平心而論，他非常愛趙曉梅，還給了她房門鑰匙。在離開榴花邨回城途中，他甚至想過，如果趙曉梅實話實說，他也會接受那個小男孩。可是，他絕不容許心愛的人玩伎倆，欺騙他。

“你昨天去兒童福利院了？”秦明強壓著火氣問。

“嗯，我去看虎子了，是個小男孩，聰明又可愛，你要是見到他也一定會喜歡他的?！闭f著，趙曉梅拉住了秦明的手，“大明，我想領(lǐng)養(yǎng)他?！?/p>

“我們不符合條件！”秦明異常干脆地攔住了話茬。

“我在網(wǎng)上查過，等我們結(jié)了婚，年滿30歲，就夠條件了……”

“夠也不行，我想要自己的孩子！”秦明氣咻咻說罷，猛地推開趙曉梅沖出了門。來到街上，沒走出多遠，就遇到了凱子。于是兩人扎進路邊的小酒店，要了四個小菜和一提啤酒。秦明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直到咕咚咕咚兩瓶啤酒喝進肚才紅著眼睛說：“凱子，你瞧我的腦門上寫沒寫‘傻瓜'兩個字？”

“你是不是和曉梅吵架了？”凱子問。

“我被她當猴耍了。”秦明又灌下半瓶啤酒，一咬牙抓起手機撥通了趙曉梅的電話，“趙曉梅，好合好散，我們分手吧?！?/p>

電話里，傳出了趙曉梅急切的詢問聲：“秦明，為什么？”

“哥們，你喝多了吧？說什么胡話？”凱子大驚，伸手去搶手機，不慎觸碰上了關(guān)機鍵，“你趕緊開機，跟曉梅講清楚?？禳c！”

“我們的事用不著你瞎操心?！鼻孛鞯芍鴦P子補充道，“管住你那張八卦臭嘴，別到處胡說！”

第二天，秦明故意疏遠了趙曉梅，發(fā)短信不回，打電話不接。兩天后，秦明接到了趙曉梅的分手短信：房門鑰匙在腳墊下，你收好。今后少喝酒，多保重。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吧。秦明苦笑搖頭，刪掉了趙曉梅的號碼。但讓他始料不及的是，這天早晨剛踏上通勤車，他無意中一瞥，瞄見坐在前排的凱子正在低頭編發(fā)微信：“今天是七夕節(jié)，晚上下班我想請你吃頓飯，可以嗎？”

接收人叫“風中梅花”，正是趙曉梅的微信號！

短短數(shù)秒，“風中梅花”馬上回復(fù)：“對不起，我有事?！鄙砸汇墩孛骰舻靥?，箭步?jīng)_下車，接著鉆進一輛出租車，風風火火趕往兒童福利院。

借花獻佛

約莫半小時后，秦明來到兒童福利院，找到了院長，請求查閱小男孩虎子的檔案。姓名一欄里寫著“開虎”，出生日期也準確到了年月日。在備注欄里則清清楚楚地標明，開虎是趙曉梅和派出所民警送來的。

趙曉梅的前男友叫開新，孩子叫開虎，姓氏一樣，可趙曉梅為何不敢去做親子鑒定？難道，真像那個女老板瞎掰扯的那樣，是她和別人生的？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秦明也就沒必要吃凱子的醋。正想得頭大，院長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開了口：“你是趙曉梅的男朋友秦先生吧？我在她的手機里看到過你?！薄斑@孩子和她是什么關(guān)系？”秦明問?！瓣P(guān)系很復(fù)雜?！痹洪L說。接著，院長對秦明說了他所了解的整件事的真相。

在趙曉梅與開新相識前，開新也追求過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在夜店駐唱，眼光高，壓根就瞧不上開新，兩人相處沒多久便分道揚鑣了。然后，趙曉梅結(jié)識了開新，彼此情投意合。但讓兩人做夢都沒想到的是，一天，那個女子抱來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說是開新的。開新驚愕不已，堅決否認，于是去做親子鑒定。鑒定結(jié)果出來，開新和趙曉梅如釋重負：孩子與開新并無血緣關(guān)系。哪承想，那個女子早已溜之大吉，宛如人間蒸發(fā)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碰上這種事，你會怎么辦？”院長問。

秦明一時語塞：“我……我不知道。”

“是啊，趙曉梅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院長接著說，“開新出事后，她想把孩子送給開新的父母，哪怕要點撫養(yǎng)費也行，可人家豈肯接受，還罵得她落荒而逃。她還沒結(jié)婚，總不能帶著個非親非故的孩子嫁人吧？于是便送進派出所，又轉(zhuǎn)到了這兒。這些年，趙曉梅經(jīng)常來福利院做義工，順便也探望虎子。幾天前，趙曉梅來看虎子，虎子說：‘我不管你叫阿姨，我想叫你媽媽，行嗎？感動得我都差點掉眼淚。秦先生，趙曉梅可是個好姑娘，你可別錯過了?！?/p>

要是因一時沖動、偏聽偏信就錯過趙曉梅，那可虧大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秦明一陣風似的趕往趙曉梅的工作單位。說來也巧，秦明看到不遠處凱子正手捧玫瑰，樂顛顛地走向趙曉梅。

敢情凱子這家伙早就盯上了趙曉梅，而且還調(diào)查清楚了關(guān)于她的情況，所以在通勤車上陰陽怪氣地挑撥秦明和趙曉梅的關(guān)系，在小酒店故意摁掛掉秦明的手機，意在制造、加劇矛盾讓他們分手，以便乘虛而入。念及此，秦明加快腳步，冷不丁地搶過凱子手上的玫瑰，沖到趙曉梅面前，緊接著單膝落地來了個“借花獻佛”：“曉梅，嫁給我吧。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這就去領(lǐng)結(jié)婚證。明年，我們再去領(lǐng)養(yǎng)虎子。我發(fā)誓，我會是個好爸爸！”

趙曉梅禁不住眼窩一熱，含笑點了頭……

（發(fā)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