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龍飛

清同治末年，浙江余杭鎮(zhèn)上的舉人楊乃武，遭人誣陷與寡婦“小白菜”通奸，被捕入獄。楊家多次上訴，無奈地方官員相互包庇，打了三年官司都沒能翻案。此事激起義憤，浙江、江蘇眾多名士都替楊家奔走，最后請托到同治、光緒二帝之師翁同龢這里。翁同龢也是江蘇人，欣然受托，在光緒二年十月底向慈禧太后上奏，請求把楊乃武一案調(diào)京交刑部審理。

眼看十天過去了，卻沒有絲毫回音，翁同龢著急了，于是求見慈禧。慈禧回話在慈寧宮后花園召見，翁同龢忙趕過去。慈禧年過四十但保養(yǎng)得很好，這時正坐在亭子里烤火賞臘梅。翁同龢磕完頭，把來意說明。

慈禧聽完卻慢條斯理地說：“翁大人，地方官不會枉法陷害他倆的，一定是兩人通奸有染，這才謀害親夫，這番是罪有應(yīng)得。而且四川總督丁寶楨也說此案無須再審，否則會傷了浙江官員的心?！?/p>

翁同龢忙說道：“官心怎能與民心抗衡？江浙眾多名士都在替楊家奔走呼號，《申報》、《京報》也連篇累牘跟蹤報道。如果不給兩人申冤，民心難平啊！”

慈禧抬手指向亭子后面的花池，只見花池中只有孤零零兩株枝葉凋零的牡丹。她說道：“翁大人，我篤信世間萬物萬事都在神佛眼中。而這兩株黃牡丹，是我從萬壽寺大雄寶殿前請來的圣物，據(jù)說靈驗無比。如果您能求得神佛顯圣，令這兩株牡丹寒冬里開花示警，我就同意調(diào)楊乃武案入京再審?！?/p>

慈禧本意是故意刁難，沒想到翁同龢卻磕頭說道：“那就請?zhí)蟀堰@兩株牡丹賜給我，我一定會求得神佛顯圣，牡丹開花?！?/p>

慈禧略一遲疑，但她馬上想到就算翁同龢帶了花回去，也絕對沒辦法令牡丹在冬天開花，于是就同意了。

翁同龢把兩株牡丹挖出來，帶回家就供在自家佛堂里燒香求拜，祠堂里整天香煙繚繞溫暖如春。

慈禧聽說了這事，她就當是個笑話，心說學貫中西的翁同龢，竟然也天天去念經(jīng)拜佛求老天開眼，也夠難為他的了。只是牡丹怎么會在冬天開放呢？這不是癡心妄想嗎？沒想到一個月后，翁同龢親自進宮來請慈禧，說是去他家里瞻仰佛前開放的牡丹花。慈禧當然不相信，不過第二天還是去了翁家，走進了翁家的佛堂。只見香案上面果然擺著那兩株牡丹，香煙繚繞中竟真的綻放著兩朵金黃花朵，花瓣層層疊疊非常美麗。而后面就是如來佛祖的金身佛像，寶相莊嚴。

慈禧看罷不由自主跪倒在地磕頭連連，而翁同龢也在旁邊跪下說道：“太后，如今我已經(jīng)求得神佛顯圣，牡丹開花，希望您能調(diào)楊乃武案來京審理?！?/p>

沒想到慈禧卻搖頭說：“楊乃武一案關(guān)系重大，涉案人員眾多，必須要謹慎對待。翁大人，我先帶牡丹回宮，您可繼續(xù)禱告。如果神佛真覺得楊乃武冤枉，就請再次顯圣警示我，我必定照辦?！?/p>

翁同龢聽了點頭稱是。家里人都替他著急，翁同龢卻說不用著急，明天太后一定會下令調(diào)楊乃武案進京的。

第二天一早，慈禧就派人請翁同龢趕緊進宮。他忙進了慈寧宮，只見慈禧雙手合十，神色無比虔誠地說道：“翁大人，今早我一起床，發(fā)現(xiàn)兩株牡丹的每片花瓣和葉子上都顯出斑斑血跡，嚇死我了！看來神佛再次顯圣示警了，楊乃武確有冤情啊。你馬上代我擬旨，調(diào)一干人等進京審理！”

翁同龢馬上就要擬旨，忽然太監(jiān)進來稟報說：“四川總督丁寶楨求見！”

于是慈禧叫住了翁同龢。只見丁寶楨氣勢洶洶地進來，行禮后就問：“太后，我聽說您要調(diào)楊乃武一案進京審理，可您以前答應(yīng)過我不調(diào)?。　?/p>

慈禧忙指著兩株黃牡丹，說了牡丹隆冬開花，一夜間再次顯圣的事。

沒想到丁寶楨冷笑著說道：“太后，隆冬牡丹開花沒有什么特別，我讀過西方科學書籍，西方早就有冬天用暖室養(yǎng)殖花卉蔬菜的記載，至于延時顯影的墨水也早就發(fā)明了。翁大人學貫中西，這些小伎倆還是難不倒他的！”

慈禧頓時明白了十之八九，于是說道：“那這事還是暫緩吧，你們都先下去吧！”

丁寶楨瞪了翁同龢一眼，氣哼哼地走了。翁同龢出了慈寧宮，雖然是隆冬依然冷汗直流，因為自己確實被丁寶楨看穿了，確實是靠西方科學才促成的兩次牡丹示警。他的確是從西方書籍上看到了溫室養(yǎng)花的技術(shù)，就找來有經(jīng)驗的花匠撤掉香案，壘了土炕，再蒙上桌布偽裝香案，之后把兩株牡丹放到土炕上，根部又蓋上牛糞。一切齊備后在土炕下面燒了火。佛堂里又多燒香提高溫度，方催生出花蕾開放。他也知道慈禧不會乖乖就范，就在每片花瓣和每片葉子上，涂抹了英國傳教士帶來的紅色延時顯影墨水，果然收到奇效。但萬萬沒想到會被丁寶楨揭穿，讓他最后虧功一簣。幸虧慈禧看重他，沒有下旨懲罰，他已經(jīng)覺得很慶幸了。

但是一回到家，翁同龢又振作精神，心說就算拼著丟官罷職，也要為楊乃武翻案！他想到慈禧素來篤信萬壽寺的神佛，于是又來了主意。

一個月后，翁同龢去求見慈禧，說道：“太后，聽說萬壽寺大雄寶殿常有雙佛顯光，這是大吉大利之兆，臣想請?zhí)笃瘃{前往觀看?！?/p>

慈禧聽罷感到十分驚奇，便起駕出宮前往萬壽寺。慈禧進了山門直奔大雄寶殿，見供奉的依然是原來的三世佛，和以往并無不同，不由勃然大怒，要治翁同龢欺君之罪。

只見翁同龢不慌不忙地說道：“太后息怒，請您到后殿御覽?！贝褥D(zhuǎn)到三世佛后面，果見一尊慈眉善目的純金觀世音坐在蓮花臺上，身高、體態(tài)、相貌與自己一般無二。

此時本寺的方丈，還有隨行的文武大臣也都湊了過來，就在這時，翁同龢突然喊道：“老佛爺?shù)?！”其他人即刻跪下高呼：“恭迎老佛爺！”慈禧是何等聰明之人，見狀便明白了一大半兒，但仍然故作不解：“你們迎接的是哪位老佛爺呀？”下邊一片拍馬屁之聲：“就是迎接太后您老佛爺呀！”“您就是當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回到宮中，慈禧笑著對翁同龢說：“難為你這帝師也想方設(shè)法討好我。說吧，你要什么賞賜？”

翁同龢跪下說道：“太后，我不要賞賜，我只求太后大發(fā)善心，如觀音大士般普度眾生，答應(yīng)為楊乃武申冤！而且您有所不知，建造觀音像的錢，都是聲援楊乃武的江浙名士捐的?！?/p>

慈禧聽罷嘆了口氣，說道：“翁大人，我也想給楊乃武翻案，可是丁寶楨堅決反對，他功勞太大了，我不能不給他面子啊！”翁同龢頓時面色嚴肅起來，說道：“太后，那我就正式參奏丁寶楨！丁寶楨來北京后，收了浙江涉案官員無數(shù)金銀，并向他們保證，有他在，您就不會查辦他們！”

慈禧頓時來氣了，心說：丁寶楨不過是個漢官，自從剿滅了捻軍，興辦洋務(wù)以來就居功自傲，目中無人，竟敢不把我這個太后放在眼里！還有浙江官員也是可惡，只知有丁寶楨，不知有我，這還了得！我非狠狠敲打一下他不可！

于是慈禧下旨，調(diào)楊乃武一案進京，交刑部審理。如若有人反對，都要撤職查辦！

而后楊乃武和小白菜一案經(jīng)過刑部審理，終于洗清了兩人的冤屈。慈禧將涉案的三十余人革職查辦，一百五十多名六品以上官員摘掉頂戴花翎，永不敘用！

選自《民間文學》2015.3

（趙雷 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