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征（北京）

中國是個文化古國，自南朝沈約于揚(yáng)州東陽郡當(dāng)太守，在郡東南瀕臨婺江，蓋了一座高樓，名叫“玄暢樓”，余暇的登樓游眺，寫下“登臺望秋月”“會圃臨春風(fēng)”等詩句，狀景抒懷，總題為《八詠詩》因此得《八詠樓》美名，人們慕名遠(yuǎn)來瞻禮。唐朝崔顥登上玄陽樓寫了首《題沈隱侯八詠樓》五言律詩。同時代的崔融也曾在樓頭做過詠題。到了金元之際八景詩風(fēng)起來。所謂“八景”是人們對一個地域、一個景點所體現(xiàn)出的歷史、地理、景觀、文化、風(fēng)情的綜合與概括，它以四字形式；分別形象地表現(xiàn)出來。在中國形成特有的文化形式，即八景文化。這種文化形式隨中外文化交流的發(fā)展，傳衍到了日本、朝鮮、越南、新加坡等。

燕京八景的意義一是開啟了北京題名景觀的先河；二是提升了北京園林景觀的開發(fā)。燕京八景是區(qū)域的積淀物，它融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于一爐，創(chuàng)造出有代表性的地域“徽記”。燕京八景是“好古”積習(xí)，而今人對古時燕京八景的成因缺乏了解，容易鬧出笑話來。因此有必要尊重歷史，嚴(yán)守事是求實，擇善而從。

燕京八景又名燕山八景，指的是北京古時八個景觀。致于它的起源最早見金代古籍《明昌遺事》，始列燕山八景，金章宗于明昌年間（公元1190-1196年），邀集文人學(xué)士游歷中都，經(jīng)過此較臚選，名為太液秋風(fēng)、瓊鳥春陰、道陵夕照、薊門飛雨、西山積雪、玉泉垂虹、盧溝曉月、居庸疊翠。在今海淀區(qū)境中燕京八景有幾處？余以為有兩處即西山積雪、玉泉垂虹。

八景中有兩處是描寫中都皇家行宮的景點，且具地貌特征的自然風(fēng)光。一是西山積雪。西山風(fēng)景優(yōu)美，唐宋以來已經(jīng)成為寺院薈萃之地?！拔魃椒e雪”則是西山雪后的著名景觀。金世宗在香山一帶建造規(guī)模宏大的“大永安寺”興建了行宮，后來金章宗構(gòu)筑了祭星臺、會景樓、又有西山積雪景點。金大定十年（1170年）宋使范大成到中都適值重陽，中都大雪，西山皆白，即興賦詩：“九日朝天種落驩，也將佳節(jié)勸杯盤?？嗪凰茤|籬下，雪滿西山把菊看?！蔽魃窖┚耙恢笔艿綒v代稱贊。

清乾隆十年（1745年）開始在香山大興土木，乾隆十二年（1747年）改名靜宜園，園內(nèi)既有皇家宮苑，又有山林野趣。清人張養(yǎng)浩《游香山詩》“山行彌日山益奇，亂峰扶翠紛參差。游人如蟻度林杪，細(xì)路一線云間垂。我來青帝已迥馭，太古殘雪猶離離”。乾隆十六年（1751年）高宗立“西山晴雪”碑于香山山腰半山亭北，朝陽洞登山道右側(cè)。并賦詩：“銀屏重疊湛虛明，朗朗峰頭對帝京，萬壑晶光迎曉日，千林瓊屑映朝晴”。每當(dāng)雪后初霽，憑宮遠(yuǎn)眺，但見山巒玉列，峰嶺瓊聯(lián)，旭日照輝，一派紅裝素裹，極富詩情畫意。

二是玉泉垂虹。玉泉山泉水清沏，晶瑩如玉，故名玉泉，山以泉名。金章宗于山麓建芙蓉閣，辟為玉泉行宮。在明昌、永安、泰和年間，章宗曾多次游幸此地。由于這里“水清而碧，澄潔似玉”“以茲山之泉，逶迤曲折，蜿蜿然其流若虹”（見《詩序》），初定名“玉泉垂虹”。元代引玉泉諸水注入甕山泊（明代稱西湖，清代稱昆明湖）沿金水河流入大都，作為宮廷專用水源，沿襲到清初。元代陳孚及明代金幼孜均著有《玉泉垂虹》詩，明代鄒緝《北京八景圖》中說：“山有石洞三。一在山之西南，其下有泉，深淺莫測。一在山之陽，泉自山而出，鳴若雜佩，色如素練，泓溦百頃。鑒形萬象，莫可擬極。一在山之根，有泉涌出，其味甘冽，門刻玉泉二字……。以茲山之泉逶迤曲折，婉婉然其流若虹故曰玉泉垂虹”。

清康熙《宛平縣志》改“玉泉垂虹”為“玉泉流虹”仍不失原意。乾隆十六年（1751年）高宗認(rèn)為西山泉皆洑流，至玉泉山勢中豁，泉水噴躍而出，雪涌濤翻?！按购纭庇惺鋵?，故改名“玉泉趵突”。

“西山積雪”是描寫皇家行宮景象，金代皇帝每年臘月冬狩，縱馬揚(yáng)鞭在“雪山”腳下，再一次回味白山黑水故鄉(xiāng)氛圍?！坝袢购纭蓖宫F(xiàn)了北方民族的“擇水而居”喜水、親水、愛水的情感，把靈動的山泉和天降彩虹預(yù)示吉祥融為一體，再一次慰藉金人對“上善若水”的鐘愛。這兩條描寫金中都地貌的八景出自有因，持之有故，無有疑竇。在八景流變中經(jīng)得起歷史及時間考驗。

八景中還有兩處描寫懷古憑吊的場景一是“薊門飛雨”，一是“道陵夕照”?！八E門飛雨”寫金中都在今宣武門外大街一帶風(fēng)貌?！督鹗贰な雷诩o(jì)》“大定二十一年三月，以元妃李氏之喪，致祭興德宮。過市肆不聞樂聲。謂宰臣曰：“豈以妃故禁之耶？細(xì)民日作而食，茗禁之，是廢其生計也。其勿禁！朕前將詣興德宮，有司請由薊門，朕恐妨市民生業(yè)，特他道。顧見街衢市肆或有毀撤，障以簾箔，何必爾也！自今勿復(fù)毀撤！”上述引文主要說世宗的李妃去世，移殯進(jìn)入崇智門，停靈于興德宮。崇智門約在今宣武門西大街一域。世宗出中都皇城幸興德宮，本應(yīng)經(jīng)過的“薊門”，因為這里有一些“街衢市肆”怕影響“市民生業(yè)”才“特從他道”。反映了“小堯舜”的世宗親民、愛民、惠民的功德。那么這里的“薊門”有何地標(biāo)性建筑？《析津志輯佚》載“薊門在古燕城中，今大悲閣南行約一里，基枕其街，蓋古跡爾”?！对唤y(tǒng)志》載：“大悲閣在舊城之中，建自有唐，至遼開泰重修……改寺圣恩，而閣隸焉”。又載“圣恩寺即大悲閣”。還有一條很重要的軼事，遼圣宗因避雨曾入大悲閣，故改名圣恩寺，這成為薊門飛雨的歷史來源。金章宗所以提此景一是懷古幽思，二是抒發(fā)了金王朝橫掃天下的氣概。

明初，姚廣孝曾作《薊門詩》：“云樹依依接遠(yuǎn)丘，時看飛雨灑征裘，不知銅馬坊何在？惟見桑干水自流。”李東陽有《薊門作》“薊門城外訪遺蹤，樹色煙光遠(yuǎn)更重。飛雨過時青未了，落花殘?zhí)幘G還濃；路迷南郭將三里，望斷西林有數(shù)峰。坐久不知遲日暮，隔溪僧寺午時鐘?！睆暮髢墒自娭袑拔锏拿鑼?，可以看出薊門在中都中，又可窺其景逐漸由“薊門飛雨”演變?yōu)椤八E門煙樹”。

明人蔣一葵《長安客話》開始把薊門煙樹附會到德勝門外元代土城遺址上，對后人造成不好影響。清高宗弘歷好古，盲目跟進(jìn)，并于乾隆十六年（1751年）立碑作詩，使自己陷入做學(xué)問被動。

對于燕京八景中的太液秋風(fēng)、瓊島春陰、道陵夕照、薊門飛雨、盧溝曉月、居庸疊翠六景，與今海淀地界無涉，因而無須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