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剛出電梯門,手上還端著一碗牛肉面,我就被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迎面喝?。骸鞍?,你是胡醫(yī)生吧?我在墻上看見你的照片了。告訴你,不管今天你答不答應(yīng),我都要出院?!?/p>
“對不起,請問你是……”
“我住25床,昨晚來的,是你管我對吧?他們告訴我的。”
我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壞蛋同事們又幫我亂收病人?!斑@位先生,是這樣的,我還不了解你的病情,現(xiàn)在沒法判斷你能不能出院。醫(yī)院不是監(jiān)獄,看病是自由的,你想走隨時都可以。”
大漢胡亂擺手:“我沒有病,昨晚都查了。你給我辦出院手續(xù)!”
這還有什么可說的,答應(yīng)聲“好”就是。
翻翻他的病歷:檢驗單上一片紅箭頭,指標不是高就是低,全是問題。到底不忍心,我還是去了病房。那位大漢正坐在床上跟隔壁病人聊天,見我進來,兩個人都停下來看著我。
“首先聲明,我不是勸你繼續(xù)住院,只是有些事要跟你交代一下。你有些檢查結(jié)果有問題,這些需要治療,這些需要復查,這些要觀察,這些最好去大醫(yī)院做深入檢查……”我把檢驗單上的項目一一畫出來,給他交代清楚。說完了,沒等他說話,我就回辦公室繼續(xù)寫出院小結(jié)了。
過一會兒,他走了過來大聲說道:“哎,跟你講,我覺得你這個人不錯。我決定繼續(xù)在你這住,如果你不讓我出院,我就絕不講要出院的話?!边@哪里像病人和醫(yī)生,完全像黑幫兄弟拜老大。
后來他出院了,我每天都會遇到他。醫(yī)院后邊是兩大片魚塘,再后邊是公路,我每天穿過魚塘中間的羊腸小路上下班,總會看到他。他一邊大聲招呼我,一邊揮手,手里還拿把刀——他的賣魚攤就擺在醫(yī)院門口。
一天下午,他在路上攔住我,他穿著連身橡膠服,一身泥,手里拎著個麻袋。他說現(xiàn)在正是打漁季,特意留了兩條青魚讓我腌著吃。他不敢送到醫(yī)院,怕別人說我拿病人的東西,只得巴巴地在路上看了我?guī)滋臁?/p>
我剛一推脫,他就瞪眼:“不拿就是看不起我。”我心想兩條魚也不值多少錢,于是硬著頭皮拎過麻袋,沒想到它竟然在我手里動了動。
我發(fā)出一聲尖叫,丟開麻袋問:“是活的?”
只見一條魚從麻袋里掙脫出來,在地上扭動著。他三兩步跳過去捉住魚,抬頭對我笑:“當然是活的,剛網(wǎng)上來的。你是醫(yī)生,不怕死人,卻怕活魚?”
(摘自《北京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