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局部

翠湖一城一湖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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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有湖，是上天造化。中國古城的建造，向來崇尚山水合一，以此為最佳風(fēng)水。然而華夏各處，先天地形不一，真能具備山水形勝的城市寥寥無幾，而城中還能有湖光山色的，掐指一算也就只能數(shù)出三五個。在這點(diǎn)上，建城2200多年的歷史文化名城昆明，頗有傲人的資本，而若要論到這傲人資本的構(gòu)成，翠湖大約又要占到60%的“股份”。這片不大的水域，從成型至今，歷經(jīng)滄海桑田，早已成為昆明靈魂的一部分。

京劇、滇劇票友常在翠湖聚集演出

翠湖最美的時刻，總在晨昏之間。這種景象，大約從幾百年前就大致如此。人在變，建筑在變，唯一不變的，是此中意境

夕陽均勻地灑在湖面，晚歸的海鷗正三三兩兩，盤旋而上，準(zhǔn)備飛回滇池。玩滑板的青年在講武堂前面的空地上騰空而起，背景是古老斑駁的黃色墻壁和棱角分明的西式建筑?？偸侨肆魅绯?，在翠湖畔。卻在天光水色中又透著幾絲靜謐。這是初春常見的翠湖。穿過嫩芽初發(fā)的小徑，和放風(fēng)箏的人聊了幾句，但見長線連天，風(fēng)箏隱約不見。翠湖最美的時刻，總在晨昏之間。這種景象，大約從幾百年前就大致如此。

昆明翠湖，原稱“菜海子”，因湖東北曾有“九泉所出，匯而成池”，故又名“九龍池”，又被譽(yù)為“城中碧玉”。實(shí)際上，在菜海子的名字出現(xiàn)之前更早，翠湖是古滇池的一部分。楚人莊入滇時，從高山峽谷中跋涉至此，恍然得見一個面積上千平方公里的大湖，頓時難以自持，無法置信這山巔之上，竟然有天鏡般的水面。大部隊若是往東北方向進(jìn)入昆明盆地，洗馬螺髻山麓（今圓通山），則算是與“翠湖”的一次重要人文邂逅。

翠湖之真正單飛獨(dú)立，自成體系，還要等到13世紀(jì)末葉，元朝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賽典赤統(tǒng)治時，用了兩千勞力，耗時三年，疏通?？诤?，導(dǎo)致滇池水徐徐退下，邊緣“子湖”應(yīng)運(yùn)而生， “菜海子”，便是其中之一。彼時菜海子泉眼噴涌，有河道與滇池連通，周遭濕地遍布，不難想象其十足的野趣。到了明朝初年，沐英平滇，見此湖山秀色，筑城順便將此湖包圍入城，那時昆明城面積甚小，有了翠湖的存在，完全可當(dāng)?shù)靡痪洹耙怀巧缴氤呛钡馁澴u(yù)。沐英學(xué)漢朝周亞夫屯兵，在湖邊“規(guī)劃性建設(shè)”，廣種柳樹，造就了一個云南“柳營”，此后數(shù)百年，無論朝代更替，總有顯貴沿湖建造別墅、行營，一時間頗有“西南形勝、三迤都會”的架勢。到吳三桂時，“菜海子”被動了大手術(shù)——吳三桂“填菜海子之半，更作新府”，真正完成了從鄉(xiāng)野田沼到私家園林的人文蛻變。鮮有人知道，翠湖從菜海子真正改稱為翠湖，還只是民國年間的事情。1919年唐繼堯當(dāng)政云南，沿襲傳統(tǒng)，大修翠湖，這個意蘊(yùn)雋永的名稱才真正定型。翠湖這個名字，得來雖晚，卻是自古未有的最貼切名字，足以秒殺所有曾用名，難怪流傳至今，人們無不以為這是歷來的名字。

有人說昆明的“歷史文化名城”身份，翠湖有一半功勞，完全不是夸張說法

云南近千年來，幾乎所有的重要行政機(jī)構(gòu)，教育設(shè)施，莫不臨翠湖而建。文的一面：云南最高學(xué)府——云南大學(xué)，大門百米開外就是泱泱翠湖水；云南省圖書館，聳立在湖西一側(cè)；云南史上唯一狀元袁嘉谷的故居，位于翠湖北側(cè)；云南省文聯(lián)，也與翠湖比鄰而居。武的面孔：中國近代史上的名?！颇详戃娭v武堂，在翠湖西側(cè)；民國年間的軍事強(qiáng)人盧漢，在湖東有保存完好的別墅。幾百年來，從文到武到商，所有人均以能與翠湖比鄰為榮耀。在翠湖南側(cè)，有昆明保存最為完好的商業(yè)會館建筑——石屏?xí)^；盧漢別墅隔壁，有云南知名度最高的高端酒店——翠湖賓館，西側(cè)，有位居早期云南十大建筑之一的農(nóng)展館。湖中央的島嶼上，有云南第一座自來水廠遺址——民國時期昆明人喝的是翠湖水。這都是有來頭、有格調(diào)、有歷史的建筑物，因此有人說昆明的“歷史文化名城”身份，翠湖有一半功勞，完全不是夸張說法。

有傳奇建筑，必有不凡往事

云南史上諸多大事，莫不與翠湖相關(guān)。

早先的沐英平滇、吳三桂逼死南明永歷帝等等自不必細(xì)說，單說近代，云南起義就在盧漢別墅中做的決策。更早些時候，聞一多在翠湖北部云大至公堂進(jìn)行了“最后一次演講”，回宿舍行至西倉坡時遇害，現(xiàn)在西倉坡頂還立有“聞一多先生殉難處”紀(jì)念碑。我記得2002年3月22日“中國昆明—北歐耐舍詩歌節(jié)”期間，昆明詩人于堅曾帶領(lǐng)一眾幾十名中外詩人，沿東寺街步行至翠湖，最后就在殉難碑前點(diǎn)了蠟燭，吟詠詩歌。早幾年，昆明年輕人結(jié)婚，流行在云南陸軍講武堂高大的西式門樓前合影，講武堂黃色的建筑外墻，簡直就是天然婚紗拍攝背景，頗有些穩(wěn)重莊嚴(yán)的歷史感。云南講武堂的操場上，朱德、葉劍英、唐繼堯、龍云、盧漢乃至朝鮮名將崔庸鍵等近代史名人身形矯健。

最近幾十年來，翠湖逐漸從顯貴的專寵變?yōu)槠矫竦臉穲@。早期的昆明人家，拍照必以翠湖為背景。1985年秋開始，因為一種精靈的突然來訪，翠湖有了新的靈魂。當(dāng)年秋季，從西伯利亞飛來一群紅嘴鷗，繞城數(shù)圈后落入翠湖游弋，昆明人奔走相告，蜂擁而至。紅嘴鷗每年冬春必到翠湖，最高峰時數(shù)量達(dá)到數(shù)萬只之眾，鋪天蓋地蔚為壯觀。這種場面在全世界高樓林立的鬧市中絕無僅有。昆明人與紅嘴鷗之間，用三十年時間演繹了一段和諧共處的新傳奇，每年冬春，到翠湖看海鷗的人群超過千萬人次。

翠湖如同一個魔力十足的漩渦，吸引著來自不同方向的人群，又如同一個龐大的氣場，向外散發(fā)無限張力

2002年9月，翠湖免費(fèi)開放，翠湖真正成為昆明的“中央公園”，翠湖人氣也達(dá)到了歷史最高峰。

從每天清晨開始，市民、游客逐漸匯聚，直至日落黃昏，熙熙攘攘，節(jié)奏永不停歇。翠湖可能是云南民間文化最薈萃之地，無論是否周末，無論陰晴雨雪，每天自發(fā)形成的云南花燈、滇劇、直到現(xiàn)代街舞等等表演從不間斷。這座城市的民間文化在此演繹得淋漓盡致，每個人都能夠身兼參與者與圍觀者雙重身份。讓人驚奇的是小情侶們竟能在這種喧囂之中，同樣能找到私人的空間，鉆入游船，劃入湖中，身邊海鷗飛舞，花紅柳綠，頂上藍(lán)天白云，相視對望，情愫暗生。

某種意義上，翠湖也是昆明作為國際城市的主要表達(dá)場地。翠湖邊林蔭道上，我圍觀過吉普賽人的路邊彈唱，聽過非洲鼓聲。翠湖以北的文林街，由于靠近各大學(xué)，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聞名遐邇的“老外”聚集地。老昆明還記得，更早時候，在翠湖賓館附近曾有過人氣火爆的“英語角”，持續(xù)多年。隨后，重心轉(zhuǎn)向不遠(yuǎn)處的文林街。文林街的地利成就了這里的“國際級人氣”，有人氣則有商聚。寬不足20米，長不過1公里的文林街，不同風(fēng)格的酒吧咖啡館林立，部分酒吧老板本人就是“老外”。在其支巷天君殿巷，多家韓國菜、美國咖啡館、傳統(tǒng)中餐館以及工藝品商店匯聚，每天人流如織。翠湖四周，密布著各類特色茶館、西餐館以及私房菜館、高端會所。有些餐館、酒吧，其主體建筑就是幾百年前的老建筑，中與西、古與今，下里巴人和陽春白雪，各種文化，在翠湖周遭交匯碰撞糅合，最終成就作為世界知名旅游城市的昆明獨(dú)有的城市魅力。

翠湖如同一個魔力十足的漩渦，吸引著來自不同方向的人群，又如同一個龐大的氣場，向外散發(fā)無限張力。

2012年底，一場提升翠湖景觀的改造工程圓滿完工，翠湖面目在繼歷史上幾次重大修整之后，再次煥發(fā)出新生機(jī)。高大的百年老樹依然吐故納新，所不同的是經(jīng)歷此次改造，一度長期困擾翠湖的雜亂無章現(xiàn)象基本消失，其立竿見影的變化也令中外游人耳目一新。

捕捉“翠湖表情”，也成為某些攝影師鏡頭里的新風(fēng)景。2013年3月，一場以“美在翠湖”為主題的攝影賽拉開帷幕，吸引了本土、外地諸多攝影師蜂擁參與。有人曾認(rèn)為，翠湖是整個昆明消耗膠卷最多的地方，而數(shù)碼時代的來臨更使翠湖成為長槍短炮最多的去處。在無數(shù)參賽照片中，一名攝影愛好者以其耗時五年拍攝的組照“翠湖報告之他們”，微觀展示了翠湖的內(nèi)在特質(zhì)，這些被攝影師定格的人物，從細(xì)微處，捕捉了翠湖呼吸的頻率，這一城一湖的風(fēng)景，也由此得到了另一種詮釋。

黃昏時分，漫步翠湖，走一圈不過幾十分鐘的工夫，卻已從橙色光芒中，走到了夜色闌珊。靜靠欄桿，看湖水微瀾，半城燈火，當(dāng)中蕩漾。有三兩行人，笑談漫步，有夜跑行者，健步如飛。這是翠湖最安靜的一刻。這多面的翠湖，此時如昆明的眼睛，微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