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韻

題五百羅漢

如果在山上遇見，我一定以為

你是上山砍柴的人；在巖壁上

采集石耳、燕窩的人。如果在山下

看見你，我會想到油漆工、木匠

送快遞的兄弟，或者，像我這樣的閑雜人員

一見面，我就被《詩經》驚醒，詩歌之根

自遠古而來。如樹之根，如根魂

在糾集、偎依中，成長為空想、幻覺

成為荒原上的白發(fā)和野露

大佛、觀音、達摩和與之相關的沉默

從遠山近水，從叢林深處走出

五百羅漢，讓死去的根木、枝梢

活過來，而且，活得醉態(tài)、佯狂

百味雜陳。讓傷口，成為眼睛和警示

據說，這五百羅漢，最初只是一堆樹根

新白云機場要興建了，樹要給白云讓路

連數百年老樹，都要被連根拔起

荔枝像淚水，滾落一地，大地在痙攣

生命之根，一瞬間成了累贅和柴的代名詞

但你，聞到了花香，看見了

筋骨、力量和曠世絕倫的奔跑與停止

一雙手，握住了根、觸須，握住了

時間、地點、生與死，握住了

山川河流，和一切苦難之上的拯救

現在，我和五百羅漢打著招呼

你好，世界！我們又一次在黑暗中相聚

每一個人都活在另一個人之間

每一次眺望與對視，都是在

播撒種子和雨水，都是將人世間的遺忘

刷新為青蔥的守護和仁愛

2015年3月5日晨

題朽木抱樹

在一般人眼里，一根朽木

就是一根木朽木了，一根朽木而已

它像蔥頭會爛掉，然后消失

連曾經的葉子也不認識它，還有花朵

甚至果實，從此銷聲匿跡

鳥想筑巢，但沒有庇護；琢木鳥

琢不出蟲子，也遠飛它枝。曾經的一棵樹

比失戀還寂寞。雷擊、砍伐、風折

當死亡蒞臨的剎那，一粒種子

縱體入懷，一根朽木，從此

有了胎音、心跳，和遐想

一場孕育，讓身體濕潤起來

漫山遍野的雨聲，注滿了呼吸

一棵樹，由根而芽、而葉、而莖

在含苞的冬日，打開雪花

不是寄生，是重生；在死去

千年之后，一場夢，開始轉世

這是世上最長的妊娠

天沒有以前藍了，那時的云

可以泡茶。那時的雷聲、閃電

此起彼伏。只有桃花，也許是梅花

一次次讓山坡傾斜……

我走近這根朽木，它懷抱小樹

小樹高過山頂，山頂的溪水

奔溪而下，一起彈奏起古老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