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思瑤
劉長卿曾有這樣一句詩:“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春來秋去又一歲,草長榮枯又一年,春雨細細飄落,飄落在荒野,在大地,在溪流,吹落一地繁花。那溫柔又細膩的春雨,那芬芳又悠長的繁花,輕輕地來,輕輕地去,溫柔沉默如她,竟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到來,直到地上的閑花被掃起,衣上的水滴在陽光下被蒸發(fā),直到滿園春芳,風(fēng)清月朗,繁花滿樹,鳥語花香,方知春已至。一場雨打濕了春天,更打濕了詩人的心。在這醉人又芬芳的春,吟唱一支清遠遼闊的歌,也許細雨濕衣,未必不覺,閑花落地,未必?zé)o聲。
“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一生不得志的李白又何嘗不是個寂寞的人,盡管他行俠仗義,盡管他才絕千古,盡管他滿腔抱負,可終究如床頭的那抹白月光,美卻遺憾。小時讀他的“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鄉(xiāng)思無限長。又讀他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再大了些,學(xué)會他的“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年華如水永不復(fù)返,明月卻亙古不變,明月與詩人,似綠水與青山,李白的萬丈詩情和著頭頂清曠炯明的白月光,釀成一壺老酒,藏在盛唐無盡的夜里,熠熠生輝。也許,李白正如那彎明月,光彩照人卻又亙古寂寞。
“世人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睍r光如梭,風(fēng)塵依舊,那位平步青云,仕途平順的貴公子在深秋月下,獨自徘徊,為什么世人如此之涼薄?為何所愛之人先我而去,為何世事不能如初,你單薄的衣裳在風(fēng)中徘徊,宛如旗幡招展在明月下,你看見門口的桃花開出寂寞的姿態(tài),宛如時光的印記,盡管被富貴豪門所禁錮,盡管所愛之人先你而去,你仍是初春最溫柔的桃花,仍然是才絕千古的詞人。你嘆這命運的無可奈何,“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你悔恨一切無法重來,只盼如初。最后的最后,那悲傷又無可奈何結(jié)局,你最終溘然長逝于歷史長河中。那門前的桃花,寂寞地開,也寂寞地落。
當未路英雄文天祥在獄中高歌“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漢青”,當仕途一生坎坷的蘇軾輕輕吟唱“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當苦難一生的李清照哭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當愛國詩人陸游臨死仍念叨“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盍棺”,文人英雄如閑花細雨,潤澤萬物于無聲。
如細雨閑花,如松間明月,如靜水深流,如春風(fēng)潤萬物,于無聲,如明月照人間而無形,如這世上所有平凡卻偉大的人,他們的悲傷寂寞沉寂過后迸發(fā)出巨大的力量,刻成永世不朽的一座座人類精神的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