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歲的“農夫”閻林是深圳一家私企的白領。閻林既不種植莊稼也不種植蔬菜，他在自己家的陽臺上種植了多株盆栽的大麻。在閻林的圈子里，“農夫”是“種大麻”的暗語，大麻等毒品被稱為“燃料”，而吸食“燃料”的人則是“飛行員”。閻林是在一個叫“飛行中國”的論壇里學習大麻種植技術的。它和那些關注航空的論壇毫無共通之處，在這個論壇里，“飛行”的含義就是“吸大麻”。在這個標榜“飛行是人類永恒的夢想”的隱秘圈子里，他認識了來自天南海北的大麻種植者和吸食者。

截至2014年11月4日，該論壇注冊會員已經達到了5931人。創(chuàng)建四年來，論壇內部發(fā)布的交流帖子超過18萬。事實上，“飛行中國”已經成為了中國規(guī)模極大的“燃料”交易虛擬市場之一……

限制門檻 “非請莫入”的論壇

從剛加入的新人到種植熟手，閻林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兩年前，一個熟識的網友，神秘地給了他一個論壇網址和進入論壇的邀請碼。打開網站，幾個卡通人物在頁面上飛行，閻林以為是個飛行員交流的論壇。在網友的暗示下，他才發(fā)現這里是交流大麻信息的平臺。

從選種子到購買設備，從加工制作到如何吸食，閻林成長的每一步，都有熟手義務指導，這讓他感受到了“組織的溫暖”。每當閻林遇到什么難題，在論壇上發(fā)帖，很快便會得到回復，即使閻林與他們互不相識。在論壇的“種植板塊”，早有前輩們總結出的種植教程?！敖坛汤镉写舐樯L各個階段會遇到的各種問題以及解決辦法。”閻林說，教程不僅有文字版的還有視頻。很快，閻林便成為一個資深“農夫”，不僅擁有了穩(wěn)定的客戶，還在論壇上通過站內信的方式，手把手教會了幾個新人種植大麻的技術。

江蘇徐州一位“農夫”告訴記者，原本“飛行中國”是一群“飛行員”交流“飛行”感受的論壇。后來，隨著人數的增加變成了毒品交易論壇，論壇最終也被黑客攻擊而癱瘓，直到2012年6月份才重新開張。網站的管理員自稱服務器位于美國，但據消息人士推測其坐標位于西安。

閻林加入“飛行中國”的時候，恰逢網站被攻擊癱瘓后重新恢復。網站的管理者提高了人員進入的門檻，開始限制申請，只有獲得邀請碼才能注冊成為會員并進入論壇，而邀請碼只有論壇上“金錢”超過100的會員才可以申請。只要會員有足夠的“金錢”就可以邀請多位新人加入，“金錢”則可以通過發(fā)帖、評論、投票等方式獲得。

網站管理員自稱“空管局”，它約束著農夫和飛行員的行為。論壇重新開張之后，“空管局”不僅提高了論壇的準入資格，還在論壇開展了“禁毒行動”：禁止直接在論壇里交易“燃料”生意，否則就要被關到“小黑屋”，網友之間用郵件和私信買賣“燃料”。但實行邀請碼制度并沒有使“準入”成為難題。有精明的“飛行員”甚至還做起了這門生意，只要花50元錢便可以輕易拿到論壇的邀請碼。

在淘寶網上輸入“飛行中國”，就可以找到一家售賣該論壇邀請碼的店鋪，注冊資料顯示店家位于西安，付款后便可以自動提取論壇的邀請碼。記者發(fā)現在不到20天的時間里，這個店鋪已經售出了27件商品，而其庫存中還剩余8306件。甚至有網民在店鋪的評論中留下了自己的聯系方式，售賣與大麻相關的商品。

作為一個低調的“暗網”，“飛行中國”論壇里面卻相當熱鬧。2014年9月4日，演員張默被北京市海淀區(qū)警方批捕的當天，該論壇同時在線人數破了最高紀錄，達到273人。

運營隱秘 從種子到“燃料”

在這個論壇里，很多人和閻林一樣，只種大麻，“大麻的風險較低”。論壇內的前輩還告訴他，“在一些地區(qū)種大麻是被允許的”，這也讓閻林倍感安慰。

大麻的主要成分是四氫大麻酚（簡稱THC），大量吸食后能對人的中樞神經產生作用，嚴重則會導致使用者精神墮落，嚴重喪失工作能力。在我國，大麻屬于嚴格控制的違禁品，刑法和禁毒法均明令禁止種植大麻植物。

最初，閻林種植的“種子”是論壇內一名“農夫”免費贈予他的?，F在，閻林主要是從國外的“種子城”網站上選購種子。“據我所知多數農夫都是從國外的網站上購買種子的，國外有專門的種子研究室培育大麻的新品種?！遍惲终f，“國外的種子一般通過國際快遞郵寄到‘農夫的手里，價格不到100元?！币患胰鹗康姆N子公司還在“飛行中國”里做起了廣告，“發(fā)種子的快遞和普通的快遞一樣，別人無法分辨”。

山東濟南的90后大學生武某強，在種子城購買種子后，將大麻種在了學校的后山中，最終被濟南警方抓獲。記者獲得的武某強案的判決書顯示，法院審理查明，2013年5月，武某強花了2000多元錢，從種子城郵購了十多粒種子。之后，武某強在家里種了1株，在學校后山種了2株，在濟南市天橋區(qū)的一個苗圃地里種了7株。4個月后，武某強種植的大麻長到了2米多高。當有人問起時，武某強就以“外國的香草”來敷衍。收獲大麻后，武某強開始制作卷煙并用微信聯系買家，價格為每克五六十元。

有知情人告訴記者，武某強是在一個叫“飛草堂”的QQ群里學習相關經驗的，而據記者調查，“飛草堂”中的多數網友都是“飛行中國”的資深用戶?！帮w草堂”QQ群是“飛行中國”的會員在豆瓣上組織建立起來的，其成員最多時達130多人。和“飛行中國”一樣，成員們主要在群里交流種植經驗、分享大麻交易信息?！帮w行中國”里不僅有像武某強這樣自產自銷的“小戶”，還有一些人鋌而走險成為種植“大戶”。他們不僅種植規(guī)模大，且主要將貨“批發(fā)”給中介，再由中介分銷?！帮w行中國”論壇里農夫們展示的照片信息顯示，有人在郊區(qū)租一棟200～300平方米的房子種植，也有人直接在家里的房頂上或是郊外種植。

但閻林一直保持小規(guī)模種植，“在陽臺上種幾棵，外人也不會知道”。為了不被人發(fā)現，閻林將大麻和一些個頭較高的花花草草種在花盆里。他還特意從論壇上學習了大麻種植的矮化技術，使大麻生長高度不超過1米。

“大戶”當然能掙大錢，但風險也極高。一個觸動閻林的案例是，2013年夏天，深圳寶安區(qū)的一個種植“大戶”被警察帶走，被帶走的還有733株大麻原植物和大麻7542克。記者獲得公安機關的案卷材料顯示，2013年年初之后，深圳本地人龔某在深圳市寶安區(qū)黃金洞第五工業(yè)區(qū)內租賃了一層樓來種植大麻。大麻收獲之后，他雇人將大麻運至香港販賣。

暴利游戲 “福利”與“規(guī)則”

龔某這樣的大戶靠走私，閻林這樣的小戶則主要是借助快遞販賣。每當“燃料”收獲，閻林就會拍下照片發(fā)在論壇上，通過論壇站內信或者郵箱的方式聯系客戶，“我只賣給老顧客”。這使他從未出事。

借助快捷的物流系統(tǒng)，閻林將“燃料”密封塞入廉價茶葉中，以郵寄茶葉的方式將種植的大麻變現。“通常，一平方米的空間就可以種植四五株，為了安全起見，陽臺剩下的空間還可以再種上些花花草草”。根據閻林的種植經驗，種上四五株，收成好的話就可以收入數萬元。而每株大麻經歷種子——育苗——生長——收獲一個輪回后，成本僅在300到500元之間。

“成熟的室內種植，一年可以收獲四次，而每株的產量在50～200克之間，”在論壇潛水兩年的何慧說，“按照現在的市場價來算，種一株就能獲利近萬元。”何慧認為，暴利正是許多人冒險種植大麻的主要原因。

就像網購一樣，“飛行中國”論壇上還專門開辟了使用報告板。在這個板塊里，買家給予賣家大麻吸食后的好評或差評。有些賣家為了獲得更多人的關注，會在這里發(fā)一些“福利”，只要在一定的時間內跟帖，便會得到發(fā)帖人免費贈送的大麻。記者發(fā)現，在這個論壇里，“良草鋪”、“飛機兔子”、“鄭掌柜”等是頗受歡迎的賣家。

“農夫”“stormccc”在論壇里上傳了他與一位買家的截圖。買家自稱是大理交警隊的一名交警。交警要求他直接把“貨”寄到交警隊，為了讓“stormccc”放心，交警還給他發(fā)了一張自己身穿警服的自拍照。

“不會是來釣魚的吧？”這一度引起了論壇內部的恐慌，“飛行員”和“農夫”都在揣測“交警”的“險惡”用意?！拔抑皇且粋€普通的交警，下班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飛行員”，交警說出“行話”后，他們才松了一口氣。

風險規(guī)避 “結了麻籽喂鴿子”

作為論壇管理者，“空管局”設置了專門的信息監(jiān)察員和審核員，他們負責審核會員所發(fā)的帖子。如果帖子中出現大麻交易的線索，“空管局”就會刪帖，并把發(fā)帖者關進“小黑屋”。平時，他們憑借敏銳的嗅覺觀察周圍的一切，風聲緊的時候，他們就會把網站關閉注冊。

2013年4月，《南方日報》報道了“網購大麻100元1克，3日送上門”的新聞，這讓“空管局”高度緊張，“論壇目前關閉注冊，具體什么時候開放注冊，再通知”。除了買賣大麻和交流吸食經驗外，論壇上還會經常分享一些“農夫”和“飛行員”們如何躲避規(guī)則的“攻略”。

“如何把燃料帶上飛機？”有人問道。

“我上次是包在塑料袋里捏成一個團，外面裹口香糖嚼著過的安檢?！?/p>

“放在避孕套里拿細線扎好吞下去，把繩子的另一端拴在牙縫比較大的牙齒上，過安檢別老咧嘴樂就成?！闭搲瘍?，大家紛紛為發(fā)帖人出主意。當然，大家討論最多的還是如何應對警察。論壇還推出了《飛行員法律指南》，指南從吸食、持有、容留、種植、立功這五個環(huán)節(jié)列出了相關法律指南，并總結出了一系列面對警察的話術。在這個指南里，法律被當做兒戲一樣。指南談到種植大麻如何應對時說，“理論上種植500株才構成犯罪”。如果警察盤問，就說是“結了麻籽喂鴿子”。

禁毒日的口號是“參與禁毒斗爭，構建和諧社會”。每逢這一天，一名叫“豹子”的飛行員就會在論壇里動員大家斗爭起來，“怎么能夠隨隨便便就被斗敗呢”。

編后 禁毒工作的重中之重

毒品犯罪給人類社會及個人帶來的巨大危害早已眾所周知，毒品及其由此引起的毒品犯罪不僅直接損害人的身心健康，而且危及社會治安，破環(huán)國家經濟，甚至影響政局穩(wěn)定，極大地阻礙了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和進步，被稱為世紀瘟疫。

早在2001年，聯合國麻醉品管理局就向全球發(fā)出警告：毒品正通過互聯網銷售，私人聊天室正被毒品商利用，人們在互聯網上正面臨著毒品的威脅。2011年10月公安部指揮全國公安機關開展統(tǒng)一行動，成功破獲利用網絡虛擬平臺進行涉毒犯罪的“8·31”特大網絡吸販毒案為代表的網絡涉毒案件。該案涉及全國31個省份，破獲制販毒案件496起，繳獲毒品308.3千克，查獲涉毒違法犯罪嫌疑人員12125名。這一案件敲響了我國互聯網涉毒犯罪監(jiān)管的警鐘。面對互聯網涉毒犯罪的嚴峻發(fā)展形勢，打擊和抵制互聯網涉毒犯罪，是當前和今后全球化視野下禁毒工作的重中之重！（據《南方周末》）（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閻林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