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為高通公司做事和為國務院專家組做事,兩者只能居其一,這道理很難理解嗎?
國家發(fā)改委對芯片企業(yè)高通公司的反壟斷調查結論已出,高通以認罰9.75億美元(61億元人民幣)結案。此時,不由得再次想起反壟斷專家張昕竹。去年8月,這名專家因牽涉高通案違反工作紀律被國務院反壟斷專家委員會專家咨詢組解聘,曾經在媒體和公眾中引發(fā)對專家意見與利益代言的關注。
還記得當時,張昕竹立即向媒體表示,自己被解聘是因幫外企說話,“就好比我給死刑犯做了辯護,任何一個案子都有正方和反方,不能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吧”。一時間,張昕竹引起不小的同情。官方對他何以被解聘,是違反什么工作紀律,怎樣違反工作紀律,語焉不詳,再加上另外一些原因,張昕竹一下子得分不少。
可讓張昕竹一時得分的原因還有哪些呢?例如,今日中國的輿論場上,專家的名聲固然并不算好,但只要與官方意見不合,或者受到官方處理,則很容易被視為正義斗士。含糊其辭,混淆真?zhèn)魏褪欠?,沒有比“與官方不合”更有效果的了。
在官方與企業(yè)之間,情形也是如此,外企或者民企更似乎被賦予了“品質優(yōu)良”的光環(huán),國企則幾乎成了原罪的代稱。本來說的是“各種所有制一視同仁”吧,但這個一視同仁似乎不能包含國企。在任何一個國家,都免不了有國企,把國企除開,又談什么“各種所有制”呢?這可不管,反正中國的輿論場上有一種“國企非滅光不可”的見解。
比如說反壟斷吧,不少人說的其實幾乎就是反國企壟斷,而外企的壟斷、民企的壟斷都不算壟斷。有的也承認外企和民企也可能壟斷,但似乎屬于“好壟斷”,因為其形成壟斷憑的是市場上的本事,不應該反,一反就是反市場。這種認知,神邏輯真是不止一端。要說市場形成的壟斷就不算壟斷或者反不得,美國歐盟搞什么反壟斷法?而且,在中國,引進外資、引進民企、引進項目,“優(yōu)惠政策”曾經泛濫到何種程度,一些地方政府“親商、愛商、安商、富商”的力度簡直無以復加,其壟斷憑的就全是市場本事?
不管怎樣吧,張昕竹被解聘了反壟斷專家組成員,自比“給死刑犯做了辯護”,是一時大獲收益的。但接著,真相開始顯現,他可不是做了點類似律師的工作,而是擔任國務院反壟斷專家組成員,又受聘為高通代言。這樣,張昕竹的牌子才算是倒掉了。
似乎還嫌牌子倒得不夠徹底,前不多時,張昕竹又接受了一個媒體采訪,表示自己當時所作為并沒有利益沖突,“因為我只為高通工作”,批評政府才是他被解聘的真正原因。
要說張昕竹沒有基本的邏輯能力,他可是留法博士,參與了反壟斷法的起草,高通愿意每小時花800美元請他做事。要說他有基本的邏輯能力吧,卻又太難。你只為高通工作,為何又不辭任國務院反壟斷專家組。前者為企業(yè)說話,后者為公眾服務,怎么沒有利益沖突?為高通公司做事和為國務院專家組做事,兩者只能居其一,這道理很難理解嗎?還自比死刑辯護律師,你見過誰在一個案子中既為檢察官出謀劃策又做辯護律師?
事過半年,張昕竹不僅沒有修復一點羞恥之心,反而一派光明正大狀,就算是想攪渾水,不也太小看人們的分辨是非的基本能力了?但他的最新言論,確實是不無價值的:價值之一,是讓人看到利益怎樣使一個專家的智商、情商、“德商”無限接近于0。價值之二,是張昕竹說反壟斷專家委員會的成員都擔任私人顧問。我理解,這可以視作一個舉報。
若只論專業(yè)水平,那么企業(yè)里也有頂尖專家,為何不直接請他們去做政策顧問?若說為公司站臺不影響出任公共政策顧問,為何那些專家個個都對其公司背景秘而不宣?政府請專家,前提就是這些人能夠與公司利益切割干凈而純粹基于公正的治理而建言。倘若政府專家組實際上變成了部分公司游說團,那還不如政府沒有專家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