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
股市是冒險家的樂園,革命家審時度勢,也會借股取利,為革命服務。投奔革命的蔣介石就曾經(jīng)發(fā)過股市財,當時的蔣介石還算年輕有為的80后,跟現(xiàn)在的80后一樣撞上了歷史機遇。
在近現(xiàn)代中國的政治人物中,孫中山無疑是最有金融眼光的。1916年,深諳西方經(jīng)營之道的孫中山為了籌措革命經(jīng)費,曾向北洋政府農(nóng)商部申請在上海創(chuàng)設(shè)證券物品交易所,經(jīng)營證券、花紗、金銀、雜糧、皮毛等,資金總額定為當時國幣500萬元。
沒有錢寸步難行,對國民革命的追隨者來說,在革命低潮之際,不僅革命經(jīng)費無著,就是革命者過日子都很拮據(jù)。孫中山為此命令“本黨同志”投身證券交易的金錢游戲。
戴季陶、張靜江、蔣介石等人因為經(jīng)濟困難,共謀生財之道。有孫先生指令,更加名正言順,為此他們在上海組織了一個名叫“協(xié)進社”的社團謀劃其事,并與大買辦虞洽卿攀上關(guān)系,由虞洽卿等再拉攏當時上海工商界中知名人士如溫宗堯、聞蘭亭、李云書、張澹如、沈潤挹、吳耀庭、顧文耀等共任發(fā)起人,具呈向農(nóng)商部申請創(chuàng)設(shè)“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
1920年2月1日,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宣告成立。蔣介石等人成了上海證券交易所的創(chuàng)辦人和經(jīng)紀人。當時交易所的買賣由經(jīng)紀人代辦,經(jīng)紀人交足保證金,在市場上代客買賣貨物賺取傭金。蔣介石等人的經(jīng)紀牌號是“茂新號”,蔣介石和張靜江等人為此又成立了一家叫“恒泰號”的機構(gòu),代客買賣各種證券及棉紗。
但茂新號開業(yè)不利,蔣介石首戰(zhàn)告虧,虧本1700元。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股票上市預演時的股票收盤價為29.9元,一周之后的7月4日,收盤價達到42元。就在這個價位上,蔣介石的同事買進了。
蔣介石為此郁悶,幾天之后,股票價格突然下跌,蔣介石更加恐慌,“接果夫電,悉上交股票大落,虧本至7000余元,乃知生涯不易做,而為果夫、守梅所害,亦一大半。星象家謂我五、六月運氣不好,果應其言,亦甚奇也?!痹诠墒兄?,人性人心求助各種神秘力量,于此可見一斑。
盡管如此,股市仍能創(chuàng)造奇跡,仍有魅力。
陳潔如在回憶錄中說:“他整日研究哪個股票好、哪個股票壞,逐漸忘記了心中原有的仇恨。在上海股票大樓中占一個席位相當難得,因而介石工作得既積極又努力。股票交易是上海金融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數(shù)以千計賴以為生的投機者,每天都把大樓擠得水泄不通,介石像一頭老鷹似的盯住市場的走勢,買高賣低(應為‘高拋低吸),如同老手?!?h3>樂不思蜀的革命者
一如今日劵商,蔣介石的證劵團隊不乏一流的頭腦。其中陳果夫隨機應變,很快扭虧為盈。
對蔣介石等人在股市中套利,至今仍難查知清楚數(shù)字。這些獲利的一部分就成了革命黨人后來的軍費,還有一部分寄給了辛亥革命犧牲同志的遺孤家眷。這種投機交易來得太快,以至于革命者們樂不思蜀。當戴季陶勸蔣介石南下革命的時候,蔣惱怒地說,“促我出去做事,是促我之壽命!”
連革命者都投機了,這種瘋狂像瘟疫一樣蔓延。大家紛紛效仿趨之若鶩,交易所如雨后春筍遍布上海灘。到了1921年,全上海有140多家交易所,當時人描述說,“報紙廣告欄中,幾日間有一交易所出現(xiàn),十日間必有一信托公司發(fā)生?!?/p>
市場完全失控,大小商人買空賣空投機成風,交易所完全失去了“平準市價”的作用,僅僅兩年時間,民國史上的“信交風潮”就發(fā)生了,許多交易所紛紛倒閉。
陳果夫回憶說:茂新的股本,由一萬加至一萬五千元,慢慢的又增到三萬元。每天開支不到三十元,而每天生意,在最差的時候,傭金收入總在三十元以上,最好則有二千余元,生意的興隆可想而知。后來我和朱守梅兄又集合了許多朋友,組織一家做棉紗與金銀生意的經(jīng)紀人,號名鼎新,排在第四號,由守梅兄做經(jīng)理,我做協(xié)理,這一來,一門之內(nèi),可做花紗金銀證券四種大生意,營業(yè)更暢旺了。從開始到交易所失敗為止,大約做了數(shù)萬萬元的交易,傭金收入總在二十余萬元。可惜到第三年,交易所風潮一起,所有盈余全都倒了,幾乎連本錢也賠蝕進去,好比一場春夢。
好在市場低潮,革命迎來了高潮。蔣介石走投無路,在上?;觳幌氯チ?,與人合謀要挾上交所,最后虞洽卿拿出六萬元擺平,黑幫老大黃金榮在蔣送了門生帖后也給他送了路費,蔣介石才南下廣東,投奔孫中山繼續(xù)革命,股市的瘋狂算是鍛造了一個革命家。
有人戲說,從蔣介石的炒股經(jīng)歷中,可以總結(jié)四點:1、不要炒股;2、不要透支炒股;3、透支炒股失敗后如果不加入黑社會,后果會很悲慘;4、過于激烈的股市暴跌會引發(fā)嚴重的社會問題。
遺憾的是,蔣直到晚年仍未直面自己的投機事實,他也只是一介股民,并未能精進成為一個看懂金錢博弈的“股者”。他也許沒有想到,他這樣沒有吸取教訓的投機股民,會制造更大的金融危機:抗戰(zhàn)勝利后,他下令上海證券交易所開張,但經(jīng)濟危機引帶金融危機,他的金融改革(發(fā)行“金圓劵”)、政治權(quán)力干預(派蔣經(jīng)國到上?!按蚶匣ⅰ保┑鹊?,無濟于事,不到四年,上海被人民解放軍占領(lǐng),上交所再度關(guān)張。
有人說,這個民國史上的最后一次金融危機是壓垮民國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蔣介石本人難辭其咎。事實上,蔣介石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受制于人性的局限。
我們看百年來中國股市的幾次瘋狂,當時人的評論對國人或人性的一針見血,讓今人讀來仍有會心,似乎說的也是我們身邊人和我們當下的社會。1882年9月2日的《申報》評論說:“今華人之購股票者,則不問該公司之美惡,及可以獲利與否,但有一公司新創(chuàng)、糾集股份,則無論如何,競往附股?!?/p>
1909年中國人瘋搶橡皮股票(橡膠公司股票),時人評論說,“可異者市中尚有不知橡皮為何物者”,而且,國人“投出多年的積蓄尚且不以為足,進而變賣家人的衣裝、首飾等物,競相購買橡膠股票”。
而今人吳曉波的評論,似乎在為百年中國股市背書,股市的游戲,使“中國由一個野蠻的產(chǎn)業(yè)商業(yè)主義時代,正式步入更為野蠻的金融商業(yè)主義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