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謙

紫然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美國一所著名大學(xué)的生物系，而且校方還提供全額獎學(xué)金。離開學(xué)還有兩個月時間，她要抓緊為“姐娘”辦好所有的事情。在物質(zhì)上沒有什么問題，因為國內(nèi)一家大型醫(yī)藥公司跟她達成了協(xié)議，將來她用自己的所學(xué)為公司發(fā)展提供技術(shù)支持，而公司為她家提供一些必需的生活費用。

她的“姐娘”名字叫于梅，提起這段往事，還得從18年前談起。

紫然6歲的時候，父母在一次事故中雙雙去世，她成了孤兒。村主任只好暫時把小紫然接到了家里。以后該怎么辦，誰也不知道。村主任老婆卻是很煩紫然的到來，因為本來家里就有三個孩子了，哪里還顧得上那么多，于是就任她在外面玩。穿得衣不蔽體不說，連飯都吃不飽，餓得面黃肌瘦。

沒過多久，村主任家里來了一個小姑娘，村主任和老婆都認(rèn)識，她是鄰村的于梅，一個只有16歲的小姑娘，她也是個孤兒?！笆迨?，你讓我把紫然領(lǐng)走吧，讓她跟我做個伴兒?！?/p>

村主任猶豫著。村主任老婆卻是喜出望外，趕緊說：“好，好，這樣很好，你把她領(lǐng)走吧?！贝逯魅我仓缓猛饬恕?/p>

從那以后，紫然就跟于梅在一起了。盡管于梅家里窮得幾乎啥都沒有，但至少能把肚皮填飽了。她穿于梅以前的衣服，至少凍不著了。于梅帶著她到山上去砍柴，到河里去捉魚，過得也很開心。轉(zhuǎn)眼間，紫然8歲了。這天，她剛從外面玩回來，于梅對她說：“你光這樣玩也不是個事啊，上學(xué)讀書去吧。”紫然就說：“娘，我不想上學(xué)?！庇诿废仁且汇叮哼@是紫然第一次喊她“娘”，可是自己才比她大幾歲啊。于是她說道：“不能叫我‘娘'?！笨墒亲先徽f：“你就是我娘啊，外面的人說你最像我娘了。”于梅笑了，說道：“既然這樣，你就叫我‘姐娘吧，但是有個條件，你必須上學(xué)去！”紫然這才答應(yīng)去上學(xué)。

紫然天資聰穎，也很愛學(xué)習(xí)，各門功課都很出色。有時在家里遇到不會做的題，她問姐娘時，姐娘總是說好好念念題就會了。其實姐娘根本就不會，她連一天書都沒有念過。紫然再遇到問題時，就養(yǎng)成了獨立思考的習(xí)慣，這為她以后的學(xué)習(x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

姐娘每天總是忙忙碌碌的，天不亮就到幾公里外的地方去挑水。平時還好說，可是一到冬天，就很艱難了，經(jīng)常在路上滑倒，水全潑了，又要重新回去挑。等紫然起床的時候，姐娘已經(jīng)把熱騰騰的早飯準(zhǔn)備好了。

住在村西頭的亮子哥常來家里幫忙。亮子哥的左胳膊小時候被燙壞過，落下殘疾，但是他還是很熱心地幫助姐娘。姐娘對亮子哥也很熱情。兩個人在一起說說笑笑，有時候還打打鬧鬧。紫然總在一旁看熱鬧，很開心。

有一天，家里的西廂房被雨水沖壞了，姐娘和亮子哥在修整的時候，墻塌了。姐娘被砸在了下面。姐娘的一條腿因此瘸了，她成了一名殘疾人。那段時間，姐娘的脾氣很壞，總是又摔又打的。再往后，就看不到亮子哥的身影了。盡管這樣，姐娘一天也沒有耽誤紫然吃飯和上學(xué)。過了很長時間，姐娘的精神狀況才恢復(fù)過來，也能拄著拐杖去打柴、種地了。

一眨眼，紫然就要高考了。那個時候，姐娘經(jīng)常到縣城的高中去給她送好吃的，補充營養(yǎng)。看著姐娘日益瘦弱的身體，紫然的學(xué)習(xí)勁頭更大了。最后她沒有辜負(fù)姐娘的期望，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xué)。她想帶著姐娘一起去北京上學(xué)，但姐娘卻不愿意耽誤她。

上大學(xué)期間，紫然靠著自己的勤奮，拿到了獎學(xué)金，而且還兼了幾份工作，這樣就給姐娘減輕了很大的壓力。好幾次她都在信里勸姐娘找個知心人。姐娘總是說等紫然畢業(yè)有了著落再考慮。

后來紫然考上了杭州一所大學(xué)的研究生。這一次她說什么都要帶姐娘一塊去。沒想到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姐娘竟然同意了。這讓紫然很高興。跟姐娘在一起她感覺很開心，她們在外面租了房子，姐娘像以前那樣為她做飯。后來姐娘背著她到外面撿拾廢品。她知道后，并沒有責(zé)怪姐娘，而是在周末跟姐娘一塊去撿廢品，盡管靠著她兼職的收入和不菲的稿費讓姐娘生活得好沒有問題。

通過勤奮和努力，紫然得到了出國學(xué)習(xí)的機會，她現(xiàn)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姐娘。這天，她在廣播里聽到一個交友征婚的欄目，于是就靈機一動，用手機發(fā)了一條信息，說是為一個打工的女士征婚。信息發(fā)出去半個小時，就有很多人來電話和發(fā)信息咨詢的。她從中挑選了三個應(yīng)征者作為重點了解對象。姐娘看她一天都在忙著發(fā)信息打電話，便問她在忙什么。她笑著回答道：“給你找另一半啊?！苯隳锵仁悄樢患t，然后就要發(fā)火，紫然趕緊抱著她的胳膊撒嬌起來：“姐娘，要是沒有個人幫著你，我能走得安心嗎？離得那么遠，你有啥事我也不能馬上回到你的身邊。這些年你把最美好的時光都耗在了我身上，我沒有什么回報你，只有這樣我才能心里踏實一些。到時候我會把你們的生活都安排好的。”沒想到姐娘嘆了口氣，說：“誰知道杭州有這么大啊，否則我才不來這里呢?！比缓笏湍仉x開了，而紫然卻感覺莫名其妙的。

這三個應(yīng)征者的真實信息還沒有完全弄清楚，第二天又接到了一個應(yīng)征電話。紫然一聽口音跟老家的差不多，就多了一份親近感。對方稱自己也是一個單身打工的人，想找個體貼、實在的伴侶。對方問道：“你是一個大學(xué)生吧？”紫然一愣，問：“你怎么知道的？”對方說他是瞎猜的，并提出見面的請求。紫然猶豫了一下，說可以。對方說：“那好，但是我想先見見你。”紫然答應(yīng)了，并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第二天中午，紫然來到離一處建筑工地不遠的一個小飯店門口，時間到了，她沒有看到要見的人。又等了很長時間，還是沒有人來。她有些失望了，想要走，這時她看見不遠處的電線桿后面有個戴著安全帽的人正朝這里張望。她心中一動，難道這就是那個人？于是她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暗中觀察那個人，但是因為對方把帽子拉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臉。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過來。紫然想也許不是這個人吧，就要抬腳離開。

這時，傳來一個聲音：“紫然?！彼龡l件反射地答應(yīng)了一聲。那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紫然問道。

“紫然，真是你啊，你不認(rèn)識我了嗎？”看著紫然一個勁地?fù)u頭，那個人很吃力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紫然恍然大悟，禁不住大聲喊道：“亮子哥！”

沒錯，這正是亮子哥，雖然老了很多，但還是那張國字臉，那熟悉的眼神。紫然激動得淚水流了下來。

在飯館里，他們聊了很久。紫然這才了解到當(dāng)初姐娘因為腿傷了，跟亮子哥一樣成了殘疾人，心情很壞，還不愿意見到亮子哥。這讓他很傷心，也很無奈。這些年，他只好出來打工，在工地上看材料，看大門。

“亮子哥，都這么些年了，你怎么還沒有結(jié)婚呢？”紫然問。亮子哥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后反問道：“忘掉一個人你以為這么容易嗎？當(dāng)時你還小不了解，我跟你姐娘的感情其實很深的?！弊先稽c點頭，又問道：“亮子哥，怎么這么巧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們要征婚呢？是巧合嗎？”“你看看這個吧?！绷磷痈邕呎f邊從衣兜里掏出來一份報紙。紫然接過來一看，只見報紙上竟然有她跟姐娘一起撿廢品的照片，題目是《最美大學(xué)生和娘在一起》。

她這段時間太忙了，都沒有時間去看報紙，所以也不知道有這篇文章。亮子哥說：“我沒有認(rèn)出你來，但是一眼就看出你姐娘來了，就想辦法知道你們的情況。正巧那天在電臺里聽到你發(fā)布的征婚信息，心想或許就是你們，就試著聯(lián)系了，沒想到……”頓了頓，亮子哥繼續(xù)說：“紫然，你先不要跟你姐娘說好嗎？她肯定還會拒絕我的?！?/p>

紫然說：“亮子哥，你應(yīng)該知道，當(dāng)初姐娘之所以要疏遠你，就是怕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但是這些年，我感覺姐娘也是一直牽掛著你的?！?/p>

回到家，紫然裝作無意地對姐娘說：“你還說杭州太大呢，我卻感覺很小，要不怎么會碰見個老鄉(xiāng)呢?！苯隳镆宦牐柕溃骸澳闩鲆娬l了？”紫然賣了個關(guān)子，說：“就是你我都認(rèn)識的。他在這里打工?！薄澳憧煺f啊，到底是誰？”姐娘很著急。“那你猜猜吧?！弊先焕^續(xù)賣關(guān)子。姐娘說：“我才不猜，不說就算了?！弊先徽f：“別生氣了，告訴你還不行嗎，不過你先得答應(yīng)我個條件?！薄安桓嬖V我就算了，還什么條件不條件的。說吧，什么條件？”“我約了那個老鄉(xiāng)明天中午一塊吃個飯，畢竟是一個村里出來的?！苯隳锖芡纯斓卮饝?yīng)了。紫然這才說：“是亮子哥。”姐娘一下就沉默了，但是看得出她的內(nèi)心很不平靜。

第二天，紫然帶著姐娘跟亮子哥見面。氣氛一開始有點尷尬。紫然推波助瀾地勸說了一會，姐娘和亮子哥才都高興起來。大家都喝了些酒。尤其是亮子哥，更是激動地連飲好幾杯?？粗鸷虻搅?，紫然說：“別以為我不知道，雖然這次是湊巧遇見，也算你們有緣分，其實你們是互相在等待。所以今天咱們就把這件事情定了吧。好嗎，亮子哥？”亮子一努嘴，說：“那就看她的了?！苯隳镌谧先患缟侠蘖艘蝗f：“誰說是湊巧了，要不是知道他在杭州打工，我才不跟你來這個地方呢。”說完，臉都紅了。

紫然悄悄地走了出去，讓亮子哥和姐娘好好敘敘舊。她在外面待了好大一會兒，回來時在門口聽見姐娘嘆了口氣說：“我們兩個殘疾人今后怎么過?。靠刹荒芙o孩子增加負(fù)擔(dān)啊?！绷磷痈缯f：“哪能啊，我能掙錢，你前段時間去撿廢品，一來是為了掙點錢，二來是為了找我，我說的沒有錯吧？”姐娘迅速呵斥道：“胡說，誰會找你啊！”

門外的紫然偷偷樂了。讓姐娘有個歸宿，過上幸福的生活，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愿望。現(xiàn)在，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

（發(fā)稿編輯/蘇 朝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