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芳菲
記憶中,有一種風景:攀滿了的淺青的藤蘿,一圈圈縈繞著纖細的木桿,羸弱的仿佛凝結的塵埃,一拂而逝的模樣??稍谖夷峭曛?,那株沉默的青藤卻占據(jù)了一個寂寥的角落,一寸寸地搖曳在時光中,成為一處待我追憶的風景。
那株青藤伏在外公外婆彼年舊居的小院中,繞滿了本是長滿葡萄藤的葡萄架,無聲無息地伏著,泛著嫩黃的枝葉掛在纖弱的藤蔓上,輕輕地向下垂著,仿佛被時光寫下淚痕的泛黃紙頁,不覺間有著觸目驚心的辛酸。外公的小圃中植滿了嬌艷的月季與形形色色的果蔬。葡萄架下栽著一小片虞美人,每逢春夏,那如血的妖嬈,總是以它的濃艷遮蔽一切色彩,與之相比,那一切青翠都顯得黯然失色。可那藤蔓卻偏偏杵在虞美人之上,纖細的藤梢借著風力挽出精致的碧色藤須,在初夏的微涼中瑟瑟著。垂下枝來的葉蔓依偎在藤莖側(cè)畔,一言不發(fā)卻執(zhí)著地牽出淺色的芽,宛如隱忍的女孩兒不動聲色地長大,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如火如荼的花季。
幼年的我自然偏愛著那猶如啼血般令人驚艷的虞美人,撫摸著血紅花瓣邊緣那涌潮般的純白色,恍如裁剪精致的荷葉裙角。偶然地一抬眼,我注意到了這株伏在角落中的藤蘿。不起眼的千篇一律的翡翠色,枝蔓輕垂著,與世無爭的泰然自若。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著媽媽:“那株又是什么花?”媽媽打量了幾眼:“那是無花果樹?!彪y怪從未見過它開花。我又垂下頭去擺弄虞美人,并沒有放在心上。一整個盛夏,我都未曾在意過那株唯有翠色的藤蔓,有時不順心,甚至會扯下幾片藤葉??赡菬o花果樹仍是不卑不亢,只是那受了傷的殘枝處,總會涌出雪白的汁液,汨汨地從截斷的藤枝中流淌出來,宛如融化的雪水,透著不似凡塵的恬淡與清澈。放到唇邊舔一舔,一陣苦澀在舌尖縈繞,說不清的惆悵苦楚。一如它的生命,總是靜默著,兀自面對著風雨,咬緊牙關卻仍氣定神閑。
漸漸入了秋,當我看到一夜后虞美人花下的滿地殘紅便已知曉。而那無花果枝葉下,卻也漸漸浮出了果實的形狀。媽媽摘下成熟的無花果,果蒂上涌出了白色的潮浪,淋濕了一旁的枝葉,斑斑點點如同澄澈的珍珠淚。剖開那枚小巧的無花果,吃上一口,滿齒的清甜芳香。那溫潤卻甜蜜的味道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株纖細的藤蔓仍是獨自在風中微顫著,碧葉輕垂,一副有幾分卑微而恬淡的模樣,可在掩映的葉片下,卻晃動著、醞釀著甜蜜的果實。它究竟是怎樣用那羸弱的軀體承載著那些飽滿的果實?又是怎樣沉默地守候著沒有花開的花季?只因它是無花果樹,便生來就等不到綻放幾枚待放的蓓蕾,它也只有沉默,用仿佛亙古的寂寞來裝飾滿枝平凡無奇的枝葉。
如今我已抽離了那時童年,外公外婆亦是搬離了那處舊居。只是那株守候了我整個童年的無花果樹,仍會在我的記憶中簌簌抖動著纖弱的藤葉,仍會在手心中涌出洶涌的雪白汁液。那是一番風景,在記憶深處凝結了時光。
有一種記憶,叫作風景;有一種風景,在記憶深處;有一種記憶深處的風景,叫作童年的無花果樹。
將虞美人花色的“如血”與無花果藤的青翠做對比,更體現(xiàn)出無花果藤的平凡與偉大。
筆鋒一轉(zhuǎn),又將秋后的殘花與無花果枝的碩果累累做對比,襯托出無花果藤隱忍而厚積薄發(fā)的特點與品質(zhì)。
首尾圓合,總結全文。
教師評語
一株沉默的青藤,一個寂寥的角落,一段追憶的時光相互融合,渲染成那片記憶深處的風景。在小作者的筆下,“猶如啼血般令人驚艷的虞美人”卻不及在微涼中瑟瑟的青藤,那“血紅花瓣邊緣那涌潮般的純白色”卻不及無花果殘枝處“恬淡與清澈”的雪白汁液。小作者用“占據(jù)”“杵”“伏”等字眼將這株青藤的執(zhí)著與隱忍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文章語言精美,多用對比與襯托,表現(xiàn)無花果樹的平凡與偉大。文章啟示我們:以平靜和恬淡的態(tài)度面對人生,不要去羨慕那些華麗一時的風景,縱使前方荊棘纏繞,也要帶著一顆謙虛與勇敢的心,披荊斬棘,結出屬于自己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