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 林小峰

觀點聚焦 VIEWPOINT

從效果圖到現實
——從米蘭世博會中國館引發(fā)爭議說起

文·圖 ◎ 林小峰

圖片說明

1. 從最好的角度拍攝的中國館，但跟效果圖仍有差距

5月1日，2015米蘭世博會隆重開幕。這個展期長達184天的國際盛會預計吸引游客2 000萬人次。本次展覽會有包括中國在內的148個國家和國際組織參展，有53個自建館。米蘭世博會主題為“滋養(yǎng)地球，生命的能源”，聚焦農業(yè)和食品?！翱沙掷m(xù)”與“創(chuàng)新”理念貫穿主題，旨在探尋為全球提供充足、優(yōu)質、健康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食品保障，尋找合理利用資源、保護環(huán)境、滋養(yǎng)人類、反哺地球的有效途徑。

2015年正值中意建交45周年，中國參展米蘭世博會引起了中意兩國政府的高度重視。世博會的場館通常分為自建館、租賃館、聯合館等三種。其中自建館是重要參展國以綜合國力為依托，以科技為支撐，圍繞主題進行綜合性展示的最重要平臺，展示面積大，科技含量高，籌備建設難度大。中國首次以自建館的形式赴海外建館參展，4590平米的中國國家館是園區(qū)內除德國館外（4900平米）的第二大外國自建館。這既是展示中國國家形象的一次重要盛會，也是展示中國設計水平的重要平臺，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高度重視和關注。

5月1日，中國國家館隆重開館。歷經兩年多設計、近一年建造的中國館也同日接待五湖四海的賓客。在此次盛會前，各種媒體已經開足馬力把中國第一次在海外自建館的偉大意義廣而告之，以把“麥浪”為創(chuàng)意的效果圖發(fā)到眾人皆知，宣傳其創(chuàng)新的設計、深厚的內涵、抒情的敘事和現代的設計語言，認為其完美詮釋了中國文化。

特別是經過海內外中國館方案招投標的中標單位也是大名鼎鼎。他們的宣傳簡介是 這樣贊譽自己的：“是清華大學控股的、具有建筑設計甲級資質的企業(yè)，她的前身是具有建設工程室內設計甲級資質的清華工美環(huán)境藝術設計所。這是一個由著名建筑師、教育家創(chuàng)辦的，以建筑設計、室內設計、環(huán)境藝術設計為主營業(yè)務的設計機構，曾參與2010年上海世博會未來館和中國航空企業(yè)館的建設工作。由于與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之間有著深厚的學術淵源和相同的藝術傳承，在此次2015年米蘭世博會中國館項目的設計過程中，中標單位充分發(fā)揮各自優(yōu)勢，在前期方案設計、施工圖、深化設計、后期服務等各方面進行了深入的合作。中國館的項目不僅僅是一次成功的設計典范，也是一次高等院校通過產、學、研結合打造國內高端設計水準的成功實踐，為世界了解大美中國涂上了一筆重重的色彩”。

種種溢美之詞讓國人與世人充滿了期望。也許是應允了老話：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開幕之后，中國國家館就遭遇了兩重天的評價。除了國內主流媒體以及設計施工單位自我宣傳一片叫好外，參觀了現場的相當一部分國內專業(yè)人員與游客不以為然。中國游客在網上、微信上吐槽聲不絕于耳。

2 . 排著長隊的游客對中國有興趣，對中國館充滿期待

先不介入爭議，我們找出原來中標單位的效果圖和實景照片一一對應，答案不辨自明。

建筑外觀

平心而論，效果圖上的建筑外觀是有想象力的。按照說明書所述 建筑正立面，是整個建筑流線最高潮的部分 ——高聳的膠合木結構屋架，宛如“群山”造型。中國館的建筑外形提取了傳統(tǒng)歇山式屋頂的造型元素，從空中看，如同希望的田野上的一片“麥浪”；從正面看，如同自然山水的天際線；從背面看，又象是城市的天際線。設計師以滿腔的激情表示：“這是向中國傳統(tǒng)的抬梁式木構架屋頂致敬，也為觀眾提供了可以紀念留影的巨大空間”。

3 . 中國館的門口，直接用了古代皇家園林照壁樣子，配上現代LED屏幕，稍顯得突兀。如果把照壁簡化提煉下，效果是否更好

為了實現中國館屋面輕盈和大跨度的內部展覽要求，建 筑 采用了以膠合木為主材的結構 體系。屋面從下而上包括：鋼木（膠合木）結構組成的結構屋面、位于結構屋面上的PVC 防水層體系、結構梁上穿透防水層 銜接遮陽竹板的支撐體系和 參 數化設計的竹板遮陽體系—— 這種“三明治”開放性建構體系，設計師自詡即使在世界范圍也是創(chuàng)新的。位于中國館屋面最上層的，是由竹條拼接的板材所組成的遮陽表皮系統(tǒng)。這是以參數化“寫”出來的屋面，完全不同于傳統(tǒng)的、通過審美判斷“設計”出來的形式。按效果圖的表達，竹板編織的肌理順著竹板的角度在屋面上“流動”，光線透過竹編表皮，漫射進室內空間，在PVC表皮上布下的斑駁投影，隨著季節(jié)和時間的變換而變化。這個造化自然的“空”，就是最中國的空間。

4. 原來中國館的建筑麥浪和植物麥浪效果圖

效果圖很美，設計說明也很好。現場一看，就不是那么回事。屋頂的鋼筋粗且暴露，特別是竹板的固定，簡單無美感。效果圖中以玻璃為主的靈動透明感和現場以竹片組成的編織席子感反差太大，使得腦海里還充滿效果圖之美的觀眾猝不及防，一時間難以接受。

5. 原 來設 計圖內屋頂的效果

室外景觀

中標效果圖最吸引人、也相信是中標最大亮點的，應該是建筑完全被一大片麥浪包圍，風吹麥浪 美不勝收，也很好地詮釋了此次世博會的主題。新聞通告是這樣描繪這個景觀的效果：在中國館前區(qū)，有約1000平米的室外園林景觀。那是一片具有中國典型農業(yè)文明特征的田野。作物和植物密布的田野上，鑲嵌著具有舞臺功能的先農壇、具有舞臺背景功能的故宮紅墻、具有疏散功能的北京胡同、具有主通道功能的意象江河等。這些景觀元素與群山型的建筑相呼應，呈現出一片壯闊的中國大地景觀。中國館的園林景觀由北京市承建，將結合有關元素宣傳2019年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

6. 現 實中的屋頂板，看得到螺絲

外園林景觀。那是一片具有中國典型農業(yè)文明特征的田野。作物和植物密布的田野上，鑲嵌著具有舞臺功能的先農壇、具有舞臺背景功能的故宮紅墻、具有疏散功能的北京胡同、具有主通道功能的意象江河等。這些景觀元素與群山型的建筑相呼應，呈現出一片壯闊的中國大地景觀。中國館的園林景觀由北京市承建，將結合有關元素宣傳2019年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

然而，現場去的游客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說好的麥田不見了，壯闊的中國大地景觀變成了— —萬壽菊，還是不大的一片！美國館可以把麥子種上墻，中國館門口為什么地上都不能種？玩笑開到國際程度了。當然種萬壽菊也不易了，許多還是立體栽植的，但沒有麥浪。不僅景觀，連建筑的創(chuàng)意都不顯現了。

7. 比較一下日本館的建筑結構與做 工，中國館沒有展示中國制造的真正水平

室內展示

室外沒有達到效果圖，畢竟室外制約因素多，難度大，可以理解。室內相對應該在材料，展示方式上更加可以靈活多變吧。當初的效果圖也是美輪美奐、超炫超酷的。當時的設計要求不妨花些時間讀下：中國館展陳設計構建“天、人、地”橫縱雙軸結構，橫軸為主，依次以相對應的“哲學、智慧、地貌”三個并列的橫向內容劃分。以縱軸為輔，即在人展區(qū)內，按從古至今的時間順序排布中國館內全部省市區(qū)的11個具體展項。

8. 德國館對農業(yè)的展示

“天”作為中國館的第一展區(qū)，體 現的是“中國順天謀發(fā)展，尊重自然”的傳統(tǒng)理念。在展陳設計上，打破常規(guī)，以營造聽覺體驗為手法，將天的變化、四季的運轉與農事活動相關聯。弱化文字解說，使觀眾通過親身行走于靜謐單純的空間，聆聽自然與耕作的聲音，讓“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緩緩觸動人心。

9. 越南館的竹子演繹很有現代感

10. 美國館把麥子種上墻，中國館門口為什么地上都不能種

“人”展區(qū)，即國家館展覽縱軸部分，著重體現中國人在農業(yè)與食品方面所呈現出的非凡智慧。該展區(qū)匯集中國10個省市區(qū)的11個展項，涉及中國農業(yè)與食品的各個領域。以“智慧”為核心主題，按時間順序縱向排布，將展項劃分為“農業(yè)文明”“飲食文化”和“未來科技”三個組團。

11. 三萬多根 發(fā)光的玻 璃管 組 成方陣，變化的僅僅 是顏色，如果游 客能 操作是否更加好

12. 孩子們其實 很想 知道或者參與展示，但是只能看

“地”展區(qū)，以“希望的田野”為主題，展現中國大地厚重而又生機勃勃。采用多媒體藝術形式，由3萬余根配有LED“麥穗”的人工“麥稈”組成，形成了巨大的動態(tài)影像，與建筑融為一體?！昂汀闭箙^(qū)將以一部時長約8分鐘完整的影片，描述中國人在發(fā)展農業(yè)、獲取糧食和食品的同時，尋找與自然和諧平衡、反哺自然，推動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思索。

13 . 全聚德 烤鴨的制作展示，也是靜態(tài)的

14. 日本館 對日本食 材的展示，一絲不茍，清晰動人，還 有波普現代藝術的影子

現實的展示情況，本文所發(fā)配了注釋的照片與現場體驗更加真實，非常突出的問題是館內布置手法簡單，表現形式單一，缺乏互動體驗?；ù缶ε牡恼故酒?，動畫效果一般，僅僅是大屏幕小LED的簡單變化，同時片子人物過多，讓國際游客理解難度增加。再對比其他國家展館的表現形式，以及再次查看上述非常宏大的設計要求與奇幻的效果圖不翼而飛。估計現場也是有很多栽植限制，造成跟室外一樣不能種農作物，但是應該事前調查清楚，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事后明確告知游客，哪些有、哪些沒有，這樣大家也是可以理解與接受的，而不是妙筆生花的表揚與自我表揚。自欺與欺人的做法，無論是現場游客還是對國內觀眾都不尊重。

15. 原來寬敞就餐區(qū)的效果圖

16. 展示館主廳能直接看到餐廳和操作間，設計敗筆。而且實際的餐廳與效果圖差距太大

其他細節(jié)

在餐飲區(qū)、購物區(qū)等等位置上，也是乏善可陳，餐飲地方狹小，無法展示中國美食之都形象，特色紀念品少，雅俗共賞、吸引國際游客的紀念品更是鳳毛麟角。

其實，景觀行業(yè)效果圖與實際完成情況有差距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以至于不少人產生了效果圖都是華而不實的刻板印象。

作為設計師或者施工單位，做方案時候，既要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要腳踏實地地考慮到完成的可能性與運營的可操作性。不能相差到南轅北轍，否則，最終損失的是自己的聲譽。

組辦單位應該清晰地表達展示目的、操作流程，選擇好隊伍，清楚效果圖與現實的難點、重點、亮點，不要沉醉于效果圖的唯美，最終實景才可能出彩。各路評標專家也要有職業(yè)道德和專業(yè)素養(yǎng)，獨立、客觀地判斷，選擇出真才實學的中標者。

17. 意大利展館的迷幻感

18. 原來的放映廳的效果圖

同時，各方都要把握宣傳的度，不要自說自話，特別宣傳中類似“許多國內外專家認為中國館非常精彩、獨特，是最值得期待的國家館”類似的措辭。對于別人出于禮貌的溢美之詞要有自知之明，自我炒作效果更差?，F在是網絡時代，真實的現場隨時，好壞高低觀眾心里有數，畢竟中國現在是有影響的大國，國人對國家形象要求越來越高，即使吹毛求疵，也是為了國家好，包括本文的目的也不是讓誰難堪，而是希望國家和企業(yè)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在全 世界越 來越苛刻的眼 光下，中國能 展示出最 好的一面，而不是負面的形象。

19. 中國館放映廳的屏幕效果差強人意

20. 展示手段局限于屏幕、文字、圖片，比較單一

實事求是地說，效果圖和現實的差距肯定會有，因為效果圖只是設計的一種表現形式，存在美化、淡化的常見情況，為了提高中標率，有時候會避實就虛，相對夸張，這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現場情況制約因素很多，有些好的想法不一定可以實現，不可能施工圖與竣工效果百分百一致。

21. 展示中國絲綢之路的創(chuàng)意

最后，話說回來，世博會工程面廣量大，平心而論，這次米蘭世博會的中國館不是歷屆世博會的中國館中最糟糕的，很多地方已經比當年中國參加德國漢諾威博覽會、日本愛知博覽會改進了很多，但的確存在效果與現實的反差。期待在下屆迪拜世博會，中國館可以更加名至實歸。

22 . 銷售區(qū)經過設計了，但產品、空間及尺寸不吸引人

林小峰 上海城市綠化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高級工程師，園林活動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