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懂看不懂,這是個問題——尤其對于畫面石??吹枚木辰缡菬o限的,高不可攀,深不見底,所謂“藝無止境”;“看不懂”,則常常是“天吶,這玩的是神馬!”的委婉說法,不過客氣地顧及了石頭擁有者的顏面。
作為一個手里有太多“看不懂”的石頭的人,我最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會看石頭”的人總是看不懂的:壓根兒不玩石頭的,偶爾瞥一眼,倒可能一語中的。老家的表哥小時有點兒繪畫天分,現(xiàn)下早已擲筆多年了。看了我的“苗寨風云”,感嘆說:“好多房子啊,貴州還是廣西,那些少數(shù)民族的!”——解得多貼切!這石頭放在我的館里,可是要么被當做空氣忽略,要么被要求“天地”、“主次”、“留白”的懂行人痛惜的。
表哥畢竟懂點畫嘛,我這樣給這件事情的詭異找答案。然后事實再次震驚了我。我剛把新淘的“京都舊事”發(fā)在朋友圈,一個五十幾歲,早已當了家庭婦女的姐姐就發(fā)來評論:像個日本女人,太美了——說到我心里了呀!川端康成筆下的日本藝妓,舊日京都令人傷感的風華絕代。怎么老師們就指著那些深深的色塊,認真地研究兩個還是三個,是人還是樹樁呢!
我很費勁兒地想這件事,才發(fā)現(xiàn)看不懂的人,是因為太“懂”了。心里總有幾把尺子,量來量去,就忘了鞋可以直接伸腳去試。倒是那些心里沒有尺子的外行,一派天真,看見了什么,就是什么——“形質(zhì)色紋”,真是害人不淺。
話說回來,有些石頭三年前看不懂,后來被人看懂了——原來石頭還可以這樣玩:有些人則堅持站在原地不去看懂,“非常沉默非常驕傲(三毛語)”。
其實,看畫面石,不過就是看畫。只不過這“畫”是石頭畫的。每個成功的畫家都有個人的風格(畢加索就要把好好的一張臉分解,你看懂了,那是繪畫語言;看不懂,就只好一派胡言)。石頭更有自己的態(tài)度。用人的尺子去丈量石頭的態(tài)度,難免不知所云。人和石頭都痛苦。
石頭有終極的解讀嗎?大約沒有吧!所以不管苗寨的氣象還是京都的情韻,都還可繼續(xù)探究,好的藝術永遠不止于單一的理解。但石頭一定有不能容忍的解讀。看不懂絕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因為空白還有可能產(chǎn)生奇跡。最壞的是惡俗,那種主動的破壞以及由此連帶產(chǎn)生的后果綿綿無絕期,此話說來太長,這次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