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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原隱泉

        2015-07-06 01:46:17余秋雨
        意林繪閱讀 2015年4期
        關(guān)鍵詞:峰巔沙山水色

        余秋雨

        ①擋眼的是幾座巨大的沙山。只能翻過它們,別無他途。沙山的頂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簡直像兒時追月。已經(jīng)擔(dān)心今晚的棲宿。狠一狠心,不宿也罷,爬!再不理會那高遠的目標了,何必自己驚嚇自己。

        ②山頂還是被我爬到了。夕陽十分燦爛,夕陽下的綿綿沙山是無與倫比的天下美景。

        ③剛剛登上山脊時,已發(fā)現(xiàn)山腳下尚有異相,舍不得一眼看全。待放眼鳥瞰一過,此時才敢端詳。那分明是一彎清泉,橫臥山底。動用哪一個藻飾詞語,都會是對它的褻瀆。只覺它來得莽撞,來得怪異,再年輕的旅行者,也會像一位年邁的慈父責(zé)斥自己深深鐘愛的女兒一般,道一聲:你怎么也跑到這里!

        ④要來,該來一道黃濁的激流,但它是這樣清澈和寧謐。或者,干脆來一個大一點的湖泊,但它是這樣纖瘦和婉約。按它的品貌,該落腳在富春江畔,雁蕩山間,或是從虎跑到九溪的樹蔭下。漫天的飛沙,難道從未把它填塞?夜半的颶風(fēng),難道從未把它吸干?

        ⑤怎么走近它呢?我站立峰巔,它委身山底;向著它的峰坡,陡峭如削。此時此刻,剛才的攀登,全化成了悲哀。向往峰巔,向往高度,結(jié)果峰巔只是一道剛能立足的狹地。君臨萬物的高度,到頭來只構(gòu)成自我嘲弄。人生真是艱難,不上高峰發(fā)現(xiàn)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與它近乎。

        ⑥咬一咬牙,狠一狠心,歪扭著臉上肌肉把腳伸下去。才兩腳,已哧溜下去好幾米,又站得十分穩(wěn)當(dāng)。只十來下就到了山底。實在驚呆了:那么艱難地爬了幾個時辰,下來只是幾步!想想剛才伸腳時的悲壯決心,啞然失笑。

        ⑦一灣不算太小,長可三四百步。水面之下,飄動著叢叢水草,使水色綠得更濃。竟有三只玄身水鴨,輕浮其上,帶出兩翼長長的波紋。水邊有樹,不少已虬根曲繞,該有數(shù)百歲高齡??傊磺星迦o池所應(yīng)該有的,這兒都有了。在荒漠的天地中,這灣泉水全靠一己之力,張羅出了一個可人的世界。

        ⑧樹后有一陋屋,正遲疑,步出一位老尼。我不能想象她的生活來源,訥訥動問,她指了指屋后一路,淡淡說:會有人送來。我眼光只好又轉(zhuǎn)向這脈靜池。

        ⑨茫茫沙漠,滔滔流水,于世無奇。唯有大漠中如此一灣,風(fēng)沙中如此一靜,荒涼中如此一景,高坡后如此一跌,才深得天地之韻律、造化之機巧,讓人神醉情馳。給浮囂以寧靜,給躁急以清冽,給高蹈以平實,給粗獷以明麗。因此,老尼的孤守不無道理。當(dāng)她在陋室里聽夠了一整夜驚心動魄的風(fēng)沙呼嘯,明晨,即可借明靜的水色把耳根洗凈。當(dāng)她看夠了泉水的湛綠,抬頭,即可望望粲然的沙壁。

        ⑩——山,名為鳴沙山;泉,名為月牙泉。皆在敦煌縣境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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