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27歲才開始初戀的男人,可謂鳳毛麟角。何東就是其中的一個。那時,他剛拿到北京市的戶口,在社會科學院某研究所的資料室當臨時工,每天弓著身子謄抄資料卡片,連續(xù)8個小時不停筆,希望通過努力工作盡快轉(zhuǎn)正。
在枯燥的生活里,一線陽光都是可喜的,何況那位突然造訪的女孩,美麗得如同月亮。她黑發(fā)披肩,聲音柔和,姿態(tài)優(yōu)雅地倚著門框,請他去辦公室接電話。
女孩是閱覽室管理員,出身書香門第。“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他,對這個瓷器般冰冷精致的姑娘動了心。即使是她隨意撕紙的小動作,也讓他著迷。從此,他每天必去閱覽室消磨時光,坐在她對面,手里拿本雜志,眼睛偷偷瞄她。有時,兩人也在一起聊天,聊文學,聊作家。
有一天下了班,屋里面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女孩去關窗子,何東看著她的背影,那3個字從心底里一下子蹦到嘴邊:“我愛你!”說完他的腿發(fā)抖,心也發(fā)抖。對比他的魯莽無措,女孩卻悠然自在,回頭看著他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兩人關門下樓,一路無言。
他沸騰了,她依舊冷靜。他在沸騰中又沉默了,她仍舊自在。他陷入了維特式的煩惱,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自怨自艾:沒有學歷,沒有正式職業(yè),長得不帥,個頭也不高,一無所有,無能無用!但是如果她答應他的求愛,那么,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富有的人!
于是,他頻頻用痛苦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深情,逼迫她表態(tài)。她有些不安,或者說兩句無關痛癢的話,或者埋頭看書,根本不予理會。他越發(fā)激動起來,甚至會加上手勢,表達內(nèi)心的焦慮。她看他一眼,冷冷地說:“你能不能學得文雅些,有教養(yǎng)些呢?”他只得克制自己,喜怒不形于色,故作從容地與她交往。
被壓抑的激情,在失眠的深夜,化作了一封封行云流水般的情書,他從萬籟俱靜的夜寫到人聲鼎沸、紅日初升。他再塞進信封,貼上最漂亮的郵票,然后送到相鄰的那間辦公室里。沒想到那火焰般的熱情,也燃燒不了她。
一天下班后,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她從辦公室出來,靠著電線桿子,風輕云淡地說:“你非要逼我,那我現(xiàn)在只能給你10%的肯定答復。不過那些信,寫得真不錯?!?/p>
為了那90%,他掏心掏肺地寫情書,晨昏顛倒,神思恍惚。她仿佛被打動了,但也僅此而已。某個夜晚,她仍然那樣淡淡地說:“如果你太難受了,就吻我一下吧。”此語如同在他心空閃過一個霹靂,他發(fā)狠地親吻她,記不清自己是否流了眼淚。
第二天,她翩然而至,用纖細白凈的手,把一封信放在他的桌上,轉(zhuǎn)身離開。他急不可耐地拆開,看了后心如死灰。信上面工整而簡單地寫著:“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我收回肯定你的那10%?!?/p>
他心中的那個月亮,碎了。
他在發(fā)狂的狀態(tài)下潦草地寫了一封遺書去威脅她,她幾乎被嚇哭了……其實,他知道,她終究不是他的。兩人最終各自走開。
從此,他再也沒有那樣瘋狂過,再也沒有寫過那樣狂放美麗的情書。但他對第一次愛情的挫折始終念念不忘——幾年前的情人節(jié),他在博客上公開了自己的初戀,總結(jié)道:“理想可追,事業(yè)可求。唯獨愛情卻是追不來也求不得的。人們常常會將‘追求二字用在愛情當中,其實才是最不恰當?shù)?。真正的愛,自然而然,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兩情相悅,根本無所謂‘追,更無所謂‘求?!?/p>
他是鳳凰衛(wèi)視主持人何東,也是我一直欣賞的主持人之一。他的確不帥,也不懂得搞笑,但他粗獷自然,從不端著架子、戴著面罩生活,一生快意恩仇,酣暢淋漓。若干年后,他依舊記得初戀的諸多細節(jié),少年哀愁,透紙而出。
我看到了他的純潔和熱烈,細膩和憂傷,也懂得了,那個明亮溫柔的月亮,在若干年后,一直高懸在他的心間。那個月亮,是那“優(yōu)雅女孩”,也是一個男人高潔坦蕩的情懷。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