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岑 桑
老頭子
◎ 岑 桑
2010年5月,我和先生回去看望老頭子。他時年63歲,喜歡我們叫他老頭子,還經(jīng)常搬出紀曉嵐的老梗,曰:“萬壽無疆之謂老,頂天立地之謂頭,經(jīng)綸滿腹之謂子。”其實,他169cm的身高只能算是“立地”,萬壽無疆不過是個愿望。
老頭子嘴碎,老媽去世之后更甚。退休前,他在廠工會工作,憑的就是一張嘴,誰誰誰家庭不和,誰誰誰對人生感到迷茫,都要他來做思想工作。退休后,他成了業(yè)主委員會的靈魂人物,專門調(diào)糾紛、挑物業(yè)的茬兒,也算名貫全小區(qū)。
那天晚上,老頭子自己做了一桌拿手菜,燙了一瓶紹興特加飯。我剛陪他喝上一杯,他的話就來了。他先抱怨了一會兒水果越來越難吃,又說當前的國際局勢真亂,而后說起國內(nèi)騙子叢生的現(xiàn)狀,最后聯(lián)系到了家里的電話。
他說:“也不知道是誰把咱們家的號碼給賣了,天天有人打騷擾電話,什么地產(chǎn)公司啊,旅游公司啊,有一天早晨5點打過來,被我好好教育了一頓?!?/p>
我說:“你就把固話拆了吧。我們家的就拆了,除了銷售和騙子,根本沒人打,每個月還白交月租費?!?/p>
老頭子瞥了眼放在沙發(fā)旁的電話,咂了咂嘴說:“還是留著吧,家里有個電話,才像個家。再說了,我還得拿它找手機,要不然,每天都不記得放哪了?!?/p>
我和先生都笑了。
老頭子就是這樣,嘴上數(shù)落你一萬個不好,到頭來,還是舍不得。老媽在世的時候,他天天說:“就沒見過這么懶的女人,家務(wù)做不了,打扮也沒心思,早晚和你離?!笨墒抢蠇尣〉哪菐啄?,他每天都在床頭伺候著,生怕一個不小心人就走了,扔下我和他。
先生說:“爸爸真是個念舊的人呢?!毕壬桥_南人,在上海做生意。老頭子和我說:“我對他沒意見,就是心疼你,臺南那邊規(guī)矩多,怕到時候委屈了你?!?/p>
我說:“我們又不是常住在那里,他的生意都在這邊?!?/p>
老頭子還是放不下心。2008年,我和先生在臺南辦了婚禮。離開上海之前,老頭子和我先生說:“我們上海小囡都是貴養(yǎng)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嫁過去后,你不要欺負她。家務(wù)么,擺個樣子就好了,不要讓她真做?!?/p>
先生說:“爸爸,你放心吧,我也舍不得的。”
后來,婚禮之后回到上海,我給老頭子放了段結(jié)婚錄像,他看到我給公婆跪拜奉茶的那一段,眼淚忽然就下來了。
我說:“哭什么呀?”
老頭子拉過我的手說:“我女兒哪里遭過這樣的罪哦!那天我等不到你電話,就知道你肯定受委屈了?!?/p>
敬茶又沒什么……雖然他有點矯情,但我心里還是有點難過。我結(jié)婚那天,疼我的“老頭子”一個人不吃不喝,守著電話到天亮。(摘自《幸福家庭》2014年第9期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