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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豌豆相公(一)

        2015-06-16 09:05:13迦葉曼
        桃之夭夭A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七寶相公娘子

        迦葉曼

        第一章 相公嬌小

        譚家灣的小姐譚筱白蹉跎了十六年光陰后終于嫁出去了。

        五月里,春光爛漫,黃道吉日,宜嫁宜娶。譚家灣鑼鼓聲不斷,十里八方的鄉(xiāng)親趕集似的都涌了過來,想看看大戶人家的女兒如何嫁法。

        譚家是譚家灣的大戶人家,祖上靠行醫(yī)起家。如今譚老夫婦膝下無子,只有一個(gè)女兒?jiǎn)咀黧惆?,已?jīng)養(yǎng)到十六歲了。前陣子曹州城里的許家來提親,隔了不到半月,迎親的花轎便敲鑼打鼓地到了譚家門口。

        譚筱白在父母的哭聲里被人牽上了花轎。她坐進(jìn)轎子,摸了摸奶娘塞給她的房中秘籍,這才安安穩(wěn)穩(wěn)地捧著大蘋果坐好。遲遲沒有起轎,她偷偷掀了一角簾子往外看。

        “筱白!”她娘在外頭哭成個(gè)淚人,軟趴趴地掛在她爹身上。

        拿乳汁喂養(yǎng)她長大的胖奶娘咬著手帕的一角哭得喘不過氣來,身兩側(cè)兩個(gè)才梳了頭的小丫頭有些勉強(qiáng)地?cái)v扶著她。

        她暗戀了幾年的柳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譚筱白有些傷感的同時(shí)也揣著滿心的期待,奶娘說了,相公都是高大威猛的。聽說許家是開武館的,那相公是不是比柳大哥的武藝還好?

        迎親隊(duì)伍一路敲敲打打到了許府。拜完天地,拜完一干長輩后,譚筱白被人扶進(jìn)了喜房,乖乖地坐在床上,等著相公的“寵幸”。

        吱呀一聲,門開了,沉穩(wěn)的腳步聲向床這邊移來。譚筱白的心咚咚咚地跳得特別厲害。

        那雙腳停在床邊,頓了一下,又往外走。

        譚筱白有些著急,這,相公怎么走了?想起奶娘說的新娘子要矜持,譚筱白便忍了。

        嘎吱,門又關(guān)上了,一室寂靜。

        ……

        譚筱白忍不住了,一把掀了紅蓋頭,怨氣騰騰地往房中一站,四處一看,連個(gè)人影都沒有!難道她被拋棄了嗎?

        “娘子,為夫在這里?!币坏兰?xì)細(xì)的聲音突然冒出來。譚筱白一下子愣住了,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娘子,為夫在這里!”聲音比方才響了一點(diǎn)。

        譚筱白茫然地亂看:“相公,你在哪里啊?”

        “這里,這里!”

        聲音好像是從床上傳來的??墒?,譚筱白詫異地打量著,床上除了一條綁了大紅繡球的緞帶就沒什么了呀。難道,相公武功蓋世,可以隔空傳音?

        這樣一想,譚筱白立馬興奮了,奔到床前:“相公,你在哪兒啊?我看不到你??!”

        “這里,這里!”聲音更亮了。譚筱白不由得循聲彎下了腰,一雙明亮水潤的大眼睛因?yàn)槌泽@睜得更大。這是,這是什么東西?

        一個(gè)穿著喜服的小人兒,還不如她的巴掌大,站在緞帶結(jié)成的大紅繡球花上拼了命地叫嚷:“這里,娘子,為夫在這里!”

        譚筱白因?yàn)轶@訝湊得更近:“你,你是妖怪嗎?”

        “我不是!”小人兒似乎很氣憤,胸脯一鼓一鼓的,“我是你的相公,許家的少主,許軒!”

        “什么,你叫許仙?”譚筱白大笑一聲,把那個(gè)小人兒給震了下去。

        許軒艱難地重新爬上繡球,氣喘吁吁地吼道:“你聽好了,我不是什么妖怪,我是你的相公!”

        譚筱白干笑兩聲:“哈哈,你開玩笑吧。我的相公可是威武無比,怎么可能是個(gè)侏儒?”

        侏儒?轟隆隆,許軒再次被雷倒。

        “不對(duì),侏儒也比你大。你是黃豆里生出來的妖怪嗎?”譚筱白好奇地打量著他,這個(gè)東西,雖然長得小,可是還挺好看的。

        “我是人,不是妖怪!”許軒再次扯著嗓子尖叫,“不信你去問管家,我就是你的相公!還有,我叫許軒,不是許仙!”

        譚筱白迅速跑出去求證。半炷香的工夫后,她哭喪著臉回來了。

        正盤腿坐在繡球上的許軒同情地看著她,唉,八成是被他爹娘拐騙來的良家少女?!澳镒?,你不必?fù)?dān)心?!彼参康?,“我們?cè)S家不會(huì)虧待你的。綾羅綢緞、珠寶玉器,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p>

        譚筱白坐在床沿抹了兩把眼淚,被淚水潤得水汪汪的一雙眼睛盯著他,問:“相公,你這么小,可怎么保護(hù)我呀?”

        她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強(qiáng)調(diào)他小啊、矮啊什么的!許軒從繡球上跳到筱白的裙子上,伸出小手拍了她兩下:“沒事,我們家有好多武功高強(qiáng)的護(hù)衛(wèi),保護(hù)你綽綽有余。”

        “是嗎?”譚筱白怔怔地看著他,總覺得哪里不對(duì),往自己懷里摸了摸,掏出那本王奶娘給的秘籍?dāng)傇诖采希跋喙?,這里面的功夫你都會(huì)嗎?”

        許軒站在她膝上望著那本冊(cè)子上的春宮圖,男性的自尊心再次受到轟擊,他沉默了會(huì)兒,沉重地說道:“那個(gè),娘子,這個(gè),等我恢復(fù)了,我再同你一同將這功夫練上一練?!?/p>

        “也是啊,”譚筱白看了看圖畫,“這里面男的比女的要大好多。相公,你怎么這么小?”

        又來了!許軒悶聲道:“我是被奸人所害。你放心,我復(fù)原的日子不遠(yuǎn)了。前年有個(gè)和尚說我十八歲這年娶了親,讓娘子帶著我去東海邊上的蓬萊仙境去一趟,我和小七身上的咒就都解得了了?!?/p>

        “小七是誰?”譚筱白四處張望著,“難道也有一個(gè)和相公一般小的人兒?”

        “就是它!”許軒扯扯譚筱白的手指示意她往下看。

        一只圓滾滾超出譚筱白認(rèn)知能力之外的東西正蹲在她腳邊,渾身的毛是金色的,一個(gè)尖尖的鼻子并兩粒眼珠子嵌在臉上。

        “這是?”譚筱白彎腰將那東西拿了起來,那東西很純真地和她對(duì)望著?!澳闶枪穯幔窟€是豬?怎么這么像豬!”她捏捏它鼓鼓的肚子,將它顛來倒去地翻看著。

        “是狐貍。”許軒說出真相,“它叫七寶,原本是個(gè)狐貍仙,和我一同被人下了咒。它也算是我的坐騎,平日里我想去院子里或者其他地方逛一逛,它還是挺好用的。”

        譚筱白揉捏著七寶的肚子,臉上漸漸露出欣喜的表情:“它好可愛??!”說著,一雙嫩嫩的唇便貼上了它毛茸茸的臉。

        噗的一聲,金色的七寶變成了粉紅色的。

        許軒不樂意了,努力拽了下譚筱白的腰帶,大聲說道:“娘子,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人了,不能和其他男性過于親近。”

        “你不是說它是只狐貍嗎?”譚筱白對(duì)七寶愛不釋手。

        許軒的眉毛嚴(yán)肅地皺了起來。七寶狐貍仙是他們家的守護(hù)仙,當(dāng)年他們倆都正常時(shí)七寶生得很風(fēng)流,沒少雌性妖精來招惹他。他的這個(gè)娘子看起來純得很,可不能被七寶勾了去。想到這,許軒很艱難地解開了譚筱白的腰帶。

        腰間一松,譚筱白詫異地看著將她腰帶扛在肩頭往下拖的許軒:“相公,你干什么?”

        許軒氣喘吁吁地停下,回頭道:“娘子,我們來洞房吧。洞房只能兩個(gè)人,把小七放下?!?/p>

        譚筱白一張小臉俏生生地紅了,將七寶放到地上,順了順?biāo)拿骸拔颐魈煸僬夷阃妗Xi寶?!?/p>

        豬寶?許久不近女色的七寶原本堵在鼻子里的一腔熱血頓時(shí)改了航道奔去了眼睛,淌成兩行清淚流下。七寶傷心地走了。落魄的神仙,豬狗不如哇!

        譚筱白見許軒著實(shí)辛苦,便主動(dòng)將兩邊的紅帳放了下來,自己寬衣解帶,不一會(huì)兒便很清涼地坐在床上。

        癱在一邊歇了會(huì)兒的許軒一睜眼便看到她露著的白生生的肉,差點(diǎn)噴出鼻血。

        譚筱白脫得多了,開始覺得冷,摸了摸光溜溜的胳膊,問道:“相公,我們?cè)趺炊捶???/p>

        許軒:“……”

        夜深了,譚筱白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她側(cè)過身子看到躺在枕頭上的許軒也睜著眼睛,便伸過手幫他扯了扯身上蓋著的手絹:“相公,你怎么不睡?。俊?/p>

        許軒很嚴(yán)肅地看著她:“娘子,你愿意陪我去蓬萊仙境嗎?”

        “愿意。”譚筱白歡喜地答道,“王奶娘給我說過好多蓬萊仙人的故事呢。她還說要是見著了仙人,一定要求他給她一個(gè)會(huì)自己織布的織布機(jī)。”

        許軒仍是面色嚴(yán)肅:“聽說從曹州城到蓬萊島上十分艱險(xiǎn),你要是不愿意,等出了許府大門,我和小七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們?cè)僮摺!?/p>

        “不行不行!”譚筱白驚慌地坐起身,“我娘說了,嫁出去的姑娘不能再回去的!”

        許軒看她緊張的樣子,嘆了口氣,爬起身拉一拉她垂下的長發(fā):“好了,那你就跟我去吧?!?/p>

        第二天,譚筱白起床后便和許軒一同去拜見公婆。昨天成親,她被吵得頭昏腦漲,再加上蓋著紅蓋頭,還沒見過公婆的真顏。

        許軒騎著狐貍仙七寶跟在譚筱白身后悠悠地走著。譚筱白停下腳步,蹲下身子和他商量道:“相公,我們可不可以走快點(diǎn)?”

        許軒兩腿夾了夾七寶的肥肚子:“它腿太短,走不快!”

        七寶再次憤怒了,嗚嗚嚕嚕地哼了幾聲。

        譚筱白指了指自己腰間掛著的一個(gè)荷包,那是她未出閣前自己繡的。王奶娘說了,相公身上總得有個(gè)娘子做的針線才體面。可是相公這么小,她便索性自己帶上了?!跋喙@里面挺好的,你進(jìn)來吧,我?guī)е愀臁!?/p>

        許軒還沒來得及反駁,便被譚筱白一手從七寶背上拎下來放進(jìn)了荷包里。他坐穩(wěn)后趴在荷包邊沿往外看,別說,還真不錯(cuò)。

        許軒一直是許母心頭的大痛。一大早看到新進(jìn)門的媳婦給自己奉茶,許母愁了十幾年的臉終于放晴了點(diǎn),結(jié)果一時(shí)不慎瞄到兒子竟然在荷包里,頓時(shí)老淚橫流,一口氣沒上來便暈了過去。

        譚筱白擔(dān)憂地問道:“相公,娘親是不是討厭我?”

        許軒很淡定,他娘見著他一回便要暈一回,沒辦法。

        “娘子放心,她是太高興了?!?/p>

        簡(jiǎn)單地收拾了一下,譚筱白揣了一大把銀票,背著個(gè)包袱,荷包里放穩(wěn)了許軒,腳邊再跟上七寶狐貍,就在許府眾人的注視下踏上了去蓬萊仙境的旅途。

        外面的日頭很旺,天空瓦藍(lán)瓦藍(lán)的,只有幾縷薄薄的云飄在上面。七寶再次咬住譚筱白的裙腳可憐兮兮地哼哼著。

        譚筱白擦了擦頭上的汗蹲下來看它:“豬寶,你怎么了?”

        許軒從荷包里探出頭來充當(dāng)翻譯:“娘子,小七是累了,它想歇著。”他鄙夷地說道,“它腿短,娘子體諒它一下嘍?!?/p>

        七寶連忙點(diǎn)頭,憤恨地瞪了某個(gè)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小人。

        譚筱白將七寶抱了起來:“相公,我們找個(gè)地方歇息一晚上吧?!?/p>

        “好啊。”許軒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走了這么久,他也餓了。

        譚筱白將七寶擱在自己肩頭,安慰它道:“以后你就在這里吧,我?guī)е阕??!?/p>

        許軒心里涼涼的:娘子,原來相公我不是你的唯一。

        晚上吃飯的時(shí)候,許軒發(fā)覺自家娘子一臉疲累,才良心發(fā)現(xiàn),建議買一匹馬來騎。

        “那,這樣會(huì)不會(huì)就不誠心了?蓬萊仙人就不給你解咒了?!弊T筱白嘴里嚼著飯問道。

        “應(yīng)該沒事,他只說到了就行,又沒規(guī)定那么多。”許軒坐在一根雞腿上拿著小刀切著雞腿肉吃,從自己包里翻出家里給定做的酒杯舉給筱白,“娘子,給為夫倒杯酒吧?!?/p>

        “哦?!弊T筱白拿干凈的筷子沾了滴酒給他滴進(jìn)它的小酒杯里,不多不少,正好三滴就滿了。

        譚筱白想了想,坦白道:“相公,我不會(huì)騎馬呀。它們都太高大了?!?/p>

        許軒思考了下:“要不你去問問店家,我們買下他們拉磨的驢好了。驢小一點(diǎn),你也好上去?!?/p>

        那邊七寶被一口雞肉卡住了,眼淚汪汪地怒視許軒:行,你小子就自甘墮落吧,想我堂堂一偉大仙人,這是作了什么孽啊,今世和你的命運(yùn)綁在一起!

        吃好飯,譚筱白要洗澡。許軒認(rèn)為男性應(yīng)該回避,打算騎著七寶出去溜達(dá)一圈,還沒動(dòng)身就被譚筱白提了起來。“相公,我們一起洗吧。你的衣服也該換了。”

        “不行不行!”許軒掙扎著連連擺手,“男女授受不親,娘子先吧!”

        譚筱白眨眨眼睛:“王奶娘說了,要和相公行魚水之歡。雖然相公你這么小,但是我們一起洗澡,一同沾了水,也算是了吧?!?/p>

        “不是這樣說的!”許軒無奈,還是被譚筱白扒光了放進(jìn)熱騰騰的大桶里。

        “相公,我要進(jìn)來了?!弊T筱白踩著小板凳邁進(jìn)了浴桶。

        “相公,我們要一直往北走嗎?聽說出了城門就是森林了,掌柜的說里面有一群強(qiáng)盜。我們要繞道嗎?相公?”譚筱白喚了幾聲,沒有回應(yīng),便在蒙蒙的霧氣里睜大眼睛努力尋找許軒的身影。

        一行細(xì)細(xì)的紅色在水里蜿蜒開。譚筱白順著血跡撈起了鼻血橫流的許軒,捧著他擔(dān)心地叫道:“相公,你沒事吧?相公!”

        出了曹州城,再向北便是一望無際的森林。據(jù)說蓬萊山在最北邊。譚筱白和許軒只需要一直往正北走就行了。

        他們花了五兩銀子從店老板手里買了一頭驢,隨后正式進(jìn)入了森林。

        “站??!”譚筱白還沒來得及感嘆一聲森林的美好,便聽到一聲大喝。她身下的那匹驢沒骨氣地先打了個(gè)哆嗦,七寶警惕地從她肩上站了起來,一身蓬松的毛戒備地豎起。

        窸窸窣窣幾聲響,草叢里鉆出幾位彪形大漢,個(gè)個(gè)手執(zhí)明晃晃的彎刀,頭上綁著不同顏色的頭巾。

        “呔!”一個(gè)絡(luò)腮胡子、頭綁紅布巾的大漢往前一步叫道,“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cái)!”

        “相公,我們遇到打劫的了?!弊T筱白捂緊了身上的包袱。

        “娘子,他們要錢就給他們,別讓他們傷著你?!痹S軒提醒道。

        “可是,”譚筱白不甘心,“這么多錢呢?!?/p>

        “老大,只有一個(gè)女人,要不搶回去給老七當(dāng)媳婦得了!”一個(gè)帶著綠頭巾的大漢建議道。

        “娘子,清白要緊。”許軒指點(diǎn)迷津。譚筱白忙道:“別別,我有錢,把錢都給你們!”說著將裝有銀票的包袱丟給了他們。

        紅頭巾大漢拿刀尖挑開包袱一看——厚厚的一沓銀票,頓時(shí)滿面紅光:“娘咧,抓到條大魚,弟兄們注意了,給大哥好好伺候這位小娘子!”

        “是!”一群漢子應(yīng)聲便向譚筱白圍了過來。

        “啊,柳大哥快來救救我吧?!弊T筱白嚇得幾乎哭出來,“相公,怎么辦,我要不要抹脖子以示清白?”

        “娘子放心,為夫在此,定不讓你受委屈?!痹S軒從荷包里跳出來,順著驢的脖子爬到了驢的頭頂上,大喊道,“住手,她是我娘子,你們誰敢動(dòng)她!”

        許軒的出現(xiàn)造成的效果十分震撼,近十個(gè)壯漢看到他紛紛目瞪口呆。

        “相公,你好厲害?!弊T筱白稱贊道。

        “哪里,只是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而已?!痹S軒指出事實(shí)。

        果然,片刻震驚過后,一群強(qiáng)盜一擁而上,撲倒了譚筱白坐著的那頭驢。七寶試圖反抗,咬住了一個(gè)人的手,結(jié)果被一掌劈著了面門,直接暈了過去。許軒被那個(gè)戴綠頭巾的抓著頭發(fā)提了起來。

        譚筱白奇怪了,他們?cè)趺床蛔ニ?/p>

        一群強(qiáng)盜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綠二哥,你去抓那小娘子。”

        “嗨,我有老婆,”綠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婆娘,讓她知道我碰了別的女人,不砍了我的手!”

        又有人道:“黃三,你去!”

        “我也有老婆,你去啊!”

        “都別爭(zhēng)了,”紅大發(fā)話了,從綠二手里抓過許軒,對(duì)譚筱白說道,“小娘子,想要你的相公活命就得聽我們的話,乖乖地跟我們上山!”

        許軒已經(jīng)被晃暈了,軟趴趴地吊在半空中極為可憐。譚筱白忙道:“好好,幾位大哥一定不要傷害我家相公??!”

        其他人紛紛贊嘆:“還是大哥有智慧!”

        囚犯的日子不好過。

        譚筱白往灶上的大鍋里又添了瓢水。明天就是十五了,她和許軒還有七寶已經(jīng)在山寨里待了大半個(gè)月了。

        山寨里除去一堆土匪娃娃,領(lǐng)頭的男人只有七個(gè),最小的叫紫七。大概是過于羞澀,聽他的幾個(gè)嫂嫂說是給他搶來個(gè)媳婦,無論眾人怎么勸,他都紅著臉不肯來見一見譚筱白。

        “老七媳婦,饅頭還沒蒸好嗎?當(dāng)家的要來了!”紅大媳婦扯著嗓子站在門外催促,她生的人高馬大,連紅大都怕她。

        “就好了?!弊T筱白扯了把柴火塞進(jìn)爐灶里,蹲坐在一邊的矮凳上擦了擦額上的汗。

        紅大媳婦吐掉嘴里的瓜子殼,站在門檻上鄙夷地看著譚筱白:“城里的姑娘就是嬌貴,才干這么點(diǎn)活就出汗了?對(duì)了,”她又摸出個(gè)皺巴巴的信封,“你識(shí)字不?前幾日鴿子送來的信,給我念念,我家男人說了什么!”

        “寨主大人說賺了好多錢,給夫人買了好多漂亮的布,還給娃娃們弄了好玩的東西?!?/p>

        紅大媳婦很高興,一把從譚筱白手里搶過信,喜滋滋地拈了顆瓜子放進(jìn)嘴里,吩咐她:“饅頭蒸好了,再炒幾個(gè)小菜,多放點(diǎn)油。”

        譚筱白將蒸好的饅頭從鍋里拾出來,想起自己受苦受難的相公,不由得淚流滿面。紅大的字極丑,不過還是說清楚了,他倒是賺到了錢,可憐她的相公和七寶仙。紅大在信中說他們弟兄幾個(gè)把許軒和七寶拿到了附近的集市和山寨里進(jìn)行表演,因?yàn)樗麄儌z模樣稀奇,賺了不少錢。紅大樂滋滋地表示準(zhǔn)備改行進(jìn)軍商業(yè)。信中還表達(dá)了他們對(duì)富貴生活的美好向往。

        將近子時(shí),安靜了一天的山寨沸騰了起來。正在廚房吃饅頭的譚筱白聽到了男人的哄然大笑聲,還有寨里那群媳婦們的爽朗笑聲。

        “唉,小娘子,你的小相公,出去這么久,你們老實(shí)點(diǎn),今晚上爺高興,就準(zhǔn)你們?cè)谝黄鹆??!睗M面喜色的紅大將七寶和許軒丟進(jìn)譚筱白懷里,大笑著出去了。

        被抓來后,因?yàn)樵S軒和七寶反抗過于激烈,譚筱白還勉強(qiáng)分到了張床,他們倆則被紅大拴在了他家養(yǎng)的大狼狗窩邊,兩人膽戰(zhàn)心驚地與狗共枕。沒幾日,兩人便被紅大幾個(gè)帶出去賺錢了。這么久沒見親人了啊,許軒躺在筱白柔軟的掌心里,長長吁了口氣。

        “相公,七寶,你們受苦了?!弊T筱白看著趴在自己掌心動(dòng)也不動(dòng)的許軒,又摸了摸七寶明顯瘦了幾圈的肥肚子,它油亮亮的金毛因?yàn)槭栌诖蚶?,變得亂糟糟灰蒙蒙的,都要糾結(jié)成一團(tuán)了。

        聽到筱白溫柔的話語,七寶默默地趴在她肩頭流淚。

        “這里有燒好的熱水,你們先洗洗吧?!弊T筱白給他們倆每人備了一個(gè)粗瓷大碗,“水不夠的話我再添。”

        清洗干凈后,許軒和七寶都覺得舒爽不少。譚筱白拿出她做飯時(shí)偷偷留下的飯菜,熱了熱,兩人一仙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許軒正啃著豬肉,突然放下,踮著腳尖扯譚筱白的衣袖。

        “怎么了?”譚筱白啃著雞腿,滿嘴流油。她把雞鴨豬羊什么的,凡是有腿的,都偷偷留下了。她放下雞腿,許軒盯著她手指上的傷口,頭顱低著,顯得很頹廢。

        半晌,他悶聲道:“娘子,你受苦了。”這雙手,初見時(shí)細(xì)嫩光潔,如今卻都是些細(xì)碎的小傷口。

        “沒事啊,倒是你和七寶才可憐呢。相公,我們?cè)趺刺映鋈グ。俊弊T筱白嚼著雞肉,擔(dān)心地說道,“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啊,要是柳大哥在就好了。”

        “柳大哥是誰?”許軒尖銳地問道。他不止一次聽到譚筱白念叨這個(gè)姓柳的。

        “柳大哥是我們家最厲害的護(hù)衛(wèi)?!闭f起暗戀對(duì)象,譚筱白興致勃勃,“柳大哥能文能武,長得還好看。”說著,她有些臉紅。

        淡定,這個(gè)臭丫頭還什么都不懂呢。許軒深吸了口氣:“娘子,我長得也很好看?!?/p>

        “撲哧!”正在啃花生米的七寶因?yàn)樘鼻械乇磉_(dá)自己的不屑,一顆圓鼓鼓的花生米碎粒從鼻孔噴了出來。它紅著臉抬爪子捂住了鼻子,背轉(zhuǎn)過身將肥屁股對(duì)著許軒。

        譚筱白將許軒舉起來仔細(xì)地看,嗯,臉蛋白里透紅,眉毛挺英氣的,嘴唇粉粉的。

        也不能怪譚筱白,再英氣逼人的一張臉配上他這副身材,也只想讓人褻玩一番。男人可以沒有臉,但一定要有身高!這是許軒流出血淚得來的切身體會(huì)。

        “七寶,明天就滿月了?!痹S軒和七寶站在窗沿上,他仰望著天上的大月亮,嚴(yán)肅地說道。

        七寶也面色嚴(yán)肅地點(diǎn)點(diǎn)頭。明天是個(gè)機(jī)會(huì)。

        紅大他們收獲頗豐地回來,因此第二天家家戶戶都沒再勞作,整個(gè)寨子里一派歡聲笑語。沒見識(shí)的山寨娃娃拿著玩意兒在街上到處跑。許軒和七寶也沒閑著,紅大媳婦在大街中央支了臺(tái)子,讓他們表演把戲,向每個(gè)來看的收一文錢。

        七寶和許軒該是山寨的共同財(cái)產(chǎn),雖然眾人對(duì)紅大媳婦要收錢感到不滿,卻也是敢怒不敢言,誰讓她是老大。

        夜里又是喝酒又是賭錢,譚筱白按著許軒的吩咐,悄悄地打包好了東西,他說今晚上能離開。

        到了子時(shí),月亮變成了正圓,天空一絲云也沒有。醉眼迷離的紅大被一陣風(fēng)刮得險(xiǎn)些倒在地上。

        只見桌上原本站著許軒和七寶的地方起了風(fēng),漸漸的,那風(fēng)便帶起了些煙塵,成了螺旋狀,時(shí)不時(shí)地冒出些紅光。

        紅大的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妖,妖怪??!”

        紅光過后,小飯桌上立了個(gè)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呃——裸男。還有只渾身金毛,毛的尾端卻帶著紅色火焰的狐貍。只是這狐貍比紅大家最好的馬都高大!

        桌子太小,一人一狐又太高大,桌子嘎吱嘎吱搖晃了幾下,便散了架。

        “七寶,就說要你下去,本少爺摔著了!”許軒哀號(hào)。

        七寶抖了抖身子,將壓在它身上的許軒弄了下去,威風(fēng)凜凜地站起來:“這又沒辦法控制?!?/p>

        娘咧,狐貍會(huì)說話,不是妖怪是什么?紅大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外屋的動(dòng)靜驚醒了靠著墻打盹的譚筱白,她跑出來小聲喚道:“相公,是不是……”因?yàn)檫^于震驚,她舌頭打了結(jié),愣是說不出一個(gè)字來了。

        “時(shí)間不多,先帶走夫人,以后再解釋?!逼邔氉阆律L(fēng),催促許軒。

        光著身子的許軒毫不害臊地大步走過去將呆愣的譚筱白打橫抱了起來,利落地跳上了七寶的背:“走!”

        原本在七寶足下的風(fēng)瞬間幻化成了實(shí)體的云朵,譚筱白只覺耳邊的風(fēng)聲忽然變大,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人已在半空中。

        “啊……啊……啊……”

        她縮緊了身子摟住了抱著她的男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俊?/p>

        許軒拍拍她安撫道:“別怕,是我,筱白,我是許軒。”

        譚筱白:“你……你怎么突然變大了,而且……”摸到他滑不溜丟的肌膚,她臉紅了,“相公,你的衣服呢?”

        許軒不在意地笑笑:“變大的時(shí)候撐壞了。我可是你相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錢和吃的都帶上了嗎?”

        譚筱白呆呆地看著他,遲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真好看,而且,還好有男子氣概。這是她小小的相公嗎?那她現(xiàn)在坐著的?她抖著手摸了摸七寶毛茸茸的頭:“那個(gè),你是七寶嗎?”

        “夫人,是我?!逼邔殰喓裥愿械穆曇粼俅未碳さ搅俗T筱白。它突然不耐煩地震了下身子。

        “啊啊,狐仙大人,請(qǐng)不要再甩動(dòng)尾巴了,要掉下去了!”后面突然傳來男人的慘叫。

        譚筱白詫異地回頭,只見七寶毛茸茸的尾巴間不時(shí)翻飛著一條紫色的東西。她脫口而出:“紫七!”

        許軒扶額:“好像帶來不好的東西了?!?/p>

        “救命啊,筱白,嗚嗚?!痹捳f羞澀了許久的強(qiáng)盜紫七終于鼓足勇氣要去見譚筱白,誰知正好遇見變大版的七寶和許軒。他驚慌之下摔了一跤纏進(jìn)了七寶的大尾巴,就這么被帶上了天!

        七寶在許軒的指揮下降落到了姜城附近的樹林里。紫七被憤怒的七寶掀翻在地,它最討厭有人觸摸它寶貝的尾巴了!

        譚筱白給許軒圍上塊布后激動(dòng)地抓著他不放:“相公,是不是我們感動(dòng)了神仙,你和七寶身上的咒語解除了?”

        “沒有,”許軒看了眼譚筱白,憐惜地將她抱進(jìn)懷里,“我和七寶只在月圓之夜才能暫時(shí)變大,”他看了下遠(yuǎn)處發(fā)白的天空,“太陽一出來我就要變回去了。筱白,這些天你受苦了,你也知道有多難了,趁現(xiàn)在七寶還能飛,不如把你送回譚家灣吧?”

        好像,相公變大了,人也討喜許多。譚筱白從他臂彎里探出腦袋來:“你不是說要我跟著才能解咒嗎,我們還是一起去吧?!?/p>

        “大不了到時(shí)候暴力解決!”許軒冷冷說道。

        紫七在一邊瑟瑟發(fā)抖:“大人,饒了我吧。”

        許軒看了紫七一眼:“你是不是會(huì)醫(yī)術(shù)?”

        “只是略懂皮毛?!碑?dāng)年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不過當(dāng)年他做郎中的爹死在了山寨里,寨里的人念在他爹救了不少人,他娘死得又早,便合著大伙將他撫養(yǎng)長大。他雖頂了強(qiáng)盜的名號(hào),實(shí)則純良無比。

        “娘子,就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gè)照應(yīng)?!痹S軒說道。

        “我要回家!”紫七反對(duì)。七寶怒視他一眼,他便囁嚅著不敢出聲了。

        “喀!”七寶威嚴(yán)地抖了抖身上的毛。

        “干嗎?”被七寶一驚,譚筱白紅著小臉掙脫了許軒的懷抱,許軒不滿地橫它一眼。

        “以后他就改名了,用回他的本名,文苑是吧?挺好的,就繼續(xù)用吧?!逼邔毝⒅掀呖戳藭?huì)兒,然后像個(gè)大爺似的篡改了紫七的名字。

        文苑恭敬地伏在地上給七寶磕了個(gè)頭:“多謝狐仙大人?!?/p>

        許軒偏過頭翻了個(gè)白眼,真沒骨氣!

        譚筱白詫異地看看七寶周圍,怎么它腳下踩著的干葉子沒燒著,文苑一碰它就被燒了?許軒看出她的疑惑,聳聳肩膀:“很明顯嘛,七寶討厭文苑。不對(duì),是討厭任何和它名字沾邊的東西。”

        七寶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文苑失意地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平生第一次見著神仙,沒曾想被討厭了,嗚嗚……

        “可是,”譚筱白抬頭望望比她肩膀還高的七寶,明明身上有豬的影子,“豬和它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僅僅是因?yàn)槲译S口亂叫?”想到這里,她暗道:七寶還真是小心眼呢。

        “哈哈,”許軒放肆地大笑,趁機(jī)摟抱了譚筱白一下,“娘子有所不知,豬七的娘親可是這萬兒八千年里頭一個(gè)飛升成功的豬仙,看看咱們豬七細(xì)皮嫩肉的,都是托它娘的福。它娘親水靈得很,天上的仙姑哪個(gè)不羨慕?”

        七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不許說完!”看許軒笑得實(shí)在猖狂,它憤怒地朝他噴了口火。

        許軒抱著譚筱白側(cè)身躲了過去,可憐他身后那棵頗偉岸的樹被七寶的怒火燒成了灰渣渣。

        “好了好了,不鬧了。”許軒笑嘻嘻地給七寶作了個(gè)揖,“勞煩七寶大人帶著你的崇拜者,去姜城買點(diǎn)東西帶回來吧。”

        七寶重重噴了口氣,對(duì)呆愣的文苑道:“拿上錢,快點(diǎn)!”文苑興奮地抓起地上的包袱跟了過去:“狐仙大人,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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