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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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滄海中失掉笑的人,不能做任何事情??梢粋€在滄海中失掉笑又能把笑找回來的人,卻能克服任何困難。誰說不幸的人注定悲情,山窮水盡處,總待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才不枉那句“與子偕老,一往而深”。
從前有人說徐清淺就是個奇葩,那時的她對于這個稱呼是嚴(yán)詞拒絕的,但時至今日,連她自己都被殘酷的事實給說服了。因為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穿越成一根蠟燭的時候,整根蠟燭都升華了!
這里應(yīng)該是一個祭祖祠堂,四面封閉,只有一個天窗可以將光線折射進(jìn)來微微照亮內(nèi)室構(gòu)造。通過縝密的分析,徐清淺推斷出自己應(yīng)該是擺在所有祖先牌位前的蠟燭之一。其實自己應(yīng)該感恩穿越成了一根可以存放千年的蠟燭,而不是身邊那些隨時等待腐爛的食物,更何況她還掌握了360度無死角環(huán)視的新技能,別問她眼睛在哪兒。
正當(dāng)頭腦風(fēng)暴像嚼著炫邁朝著奇怪的方向越奔越遠(yuǎn)時,大門處傳來開鎖的聲音。徐清淺呼吸一窒,她有種預(yù)感,一個嶄新的世界即將在下一秒向她打開。
厚重的木雕門緩緩被推開,從豎直的門縫中涌進(jìn)來的光亮越來越刺眼,一個身影逆著光走了進(jìn)來。直到徹底看清了來者的青衣長袍、束冠發(fā)髻與面容,恍恍惚惚的徐清淺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感謝上蒼,雖然穿到了古代,但至少還在人類世界?!钡诙€念頭是:“這男人真帥啊!”
蔣清嶸的怒火著實被挑起來了,作為京城十大世家中蔣氏三少爺,自知母親非京中名門望族,且自幼就喜愛云淡風(fēng)輕的生活,讀讀書品品酒,做點小生意足夠維持這般悠閑的生活就心滿意足,本就無意去爭奪這下一任家主的?;蛟S是在娘胎里的時候把野心都繼給了胞弟蔣清崢,四少爺蔣清崢卻對這家主位置覬覦到瘋魔的程度,不惜暗地里做掉了蔣家大少和二少,放出去的消息則是身染惡疾不幸相繼去世。
當(dāng)然,如若蔣清崢念同胞之情就此罷手,蔣清嶸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畢竟誰當(dāng)上這家主本就應(yīng)當(dāng)自憑本事。但蔣清崢竟然屢次把手伸到了他的頭上,如今更是打算趕盡殺絕,坐穩(wěn)了這預(yù)備家主的位置。蔣清嶸冷笑一聲,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挺好,只不過他會讓蔣清崢知道,人是不能肆無忌憚的,沒有人可以動他蔣清嶸頭上的土。
蔣清嶸將手中的食盒放下,跪坐在祭奠臺前的軟墊上,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列祖列宗在上,同胞相爭是子深不孝,但以德報怨之事子深向來無法認(rèn)同,禍福無門,唯人所召。”
徐清淺目瞪口呆地看著蔣清嶸起身,將自己身旁的其他蠟燭一根一根點燃。這不科學(xué)!故事不是還沒開始嗎?她可不想燃燒自己為人類帶來光明!心跳都快要停止的徐清淺眼睜睜地看著火柴離自己越來越近……
“不要燒我!”最后一根蠟燭亮起的那一刻,一道清脆的女聲響徹祠堂上空,隨即是一片靜默。想象中的燒痛并沒有出現(xiàn),徐清淺干笑了兩聲:“看,我頭頂亮了誒哈哈……”
蔣清嶸深覺自己最近與兄弟暗斗累壞了身子,不然他怎么會聽到一根蠟燭驚乍出聲。鎮(zhèn)定地將手上的火柴熄滅,閉眼按了按鼻梁骨,對著面前搖曳著火苗的蠟燭,沉聲道:“是你在說話?蠟燭精?”
真是槽點多的不知從何吐起,徐清淺表示,是是是,她就是個蠟燭精,請不要問她發(fā)聲系統(tǒng)在哪里。誒?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對……徐清淺悲哀的發(fā)現(xiàn),她滴蠟了。
“喚你徐清淺即可?平日里就待在我房里,切忌隨意開口。”蔣清嶸有些懊惱頭疼地看著一根火紅的蠟燭在自己的被褥上滾來滾去。也不知為何,當(dāng)時看到徐清淺可憐兮兮地滴著蠟求帶走的時候,腦一熱,就把這個看似麻煩的東西帶了回來。
“對了,剛才回來的時候遇到那些跟你問好的婢女們,她們眼里可是只有順從,沒有恭敬,看來你在這蔣家地位也不怎么樣嘛?!毙烨鍦\幸福地蹭蹭軟乎乎的床,人類真是太幸福了!
蔣清嶸也不惱怒,淡然一笑:“會有的。”
“荒謬!凡事都應(yīng)講求一個理,蔣三公子克妻一事早有先例可循,而我上官家二小姐卻依然衷情于你。如今小姐身患怪病臥床昏迷不醒,蔣三公子卻漠不關(guān)心,且欲推脫親事,實在荒唐至極!”上官管家拍案而起。
偌大的蔣家前殿中,蔣氏家主蔣故忠坐在主位品著手中的龍井,淡定觀望著自己僅剩的一對雙胞胎兒子與上官家派來的人對峙。蔣清崢一副儒雅和事老的做派,親自上前安撫上官老管家:“且放寬心,自家胞兄我甚是了解,他并不是不負(fù)責(zé)任之人。克妻一事雖僅是傳聞,但畢竟有前車之鑒,或許他真的只是不愿耽誤了上官二小姐,認(rèn)為只有取消了親事方能救二小姐于怪病之中,也是用心良苦?!?/p>
興許是蔣家四少放下身段的姿態(tài)讓上官管家找回了面子,臉上的怒氣略有平復(fù),衣袖一揮坐下:“簡直是胡鬧,婚姻大事豈是兒戲,說取消便取消,若三少真是個有心的主兒,就應(yīng)該為我家小姐闖天走地尋找藥方,而不是在這兒說著風(fēng)涼話!”
蔣清嶸于一旁負(fù)手而立,冷眼旁觀蔣清崢與上官管家的一唱一和,挑起一抹事不關(guān)己的漠然微笑,不發(fā)一語。默默立在桌子上的徐清淺在內(nèi)心翻著大大的白眼,拜托你們能不能事先排練好再出來演戲,眼神交流能不能不要那么明顯,稍微敬點業(yè)好吧。徐清淺略顯煩躁的在燭臺里輕輕扭了扭,似是能感受到小蠟燭的不耐,蔣清嶸坐到位置上,輕輕摩挲著蠟燭的腰身,給予安撫。徐清淺不著痕跡地蹭了蹭蔣清嶸的指腹,滿心舒暢,男神的手好溫暖啊。
“哎喲喲,這大清早的蔣家前殿就如此熱鬧,看來本殿下來的正是時候啊?!毙烨鍦\抬眼朝門口探去,見一俊逸男子身著金色龍形暗花圖紋長袍,胸前搖一白色提字紙扇,風(fēng)度翩翩、氣勢不凡。
眾人一驚,連忙起身行禮:“老臣(臣、草民)參見太子殿下?!饼埥閷⑸茸右皇?,面上帶著云淡風(fēng)輕的微笑,隨意擺了擺手:“都起來吧,坐?!币撇降街魑蛔?,端起丫鬟剛換上的熱茶小品一口,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今兒本殿下來找蔣三少繼續(xù)探討前日未解讀完的名家傳記,但看今日這情形,倒是我來的時機(jī)不對了。怎么?子深你這般無欲無求好相與人竟也是得罪了別人?這可是件奇事,不如給本殿闡述一下,讓本殿來說道說道?”
徐清淺頂了頂蔣清嶸,趴在他耳邊,用只有蔣清嶸能聽到的音量說到:“男神你真棒,連太子都是你朋友?他也好男神啊,跟你不相上下!”蔣清嶸有些失語,趁大家不注意把小蠟燭扒拉進(jìn)自己的袖口中,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主位上的人,心中略微不屑。
無論是蔣故忠還是蔣清崢,都不知道蔣清嶸竟然與太子交情甚篤,特別是蔣清崢,臉色仿佛吞了蒼蠅般難看,還強(qiáng)掛出微笑。而上官管家的臉色也極為難看,太子這話里話外都在維護(hù)蔣清嶸,顯得上官家無理取鬧咄咄逼人。
蔣故忠一臉祥和欣慰,對龍介笑道:“真沒想到子深有這么大的福分與您交好,不過太子殿下誤會了,此番上官家前來只是共商醫(yī)治上官二小姐也就是子深未婚妻的方法,并無爭執(zhí)什么。您來的正是時候,剛好收尾?!庇洲D(zhuǎn)頭望向蔣清嶸:“子深,還不帶太子殿下到花園,怠慢了太子殿下我唯你是問!”
“還不快跪謝本太子及時救你于水火之中。”佳木蔥蘢,蔣家庭院被清溪環(huán)繞,石橋縱橫,有一湖心亭立于綠波之上。蔣清嶸將下人們打發(fā)走,與龍介坐于亭中,玉石桌上擺放著精致的茶點,茶點旁違和地立著一支蠟燭。
蔣清嶸與龍介是早年在市集認(rèn)識的,兩人一見如故,無論在性格上還是想法上都相當(dāng)契合,時間一長,自然成為了彼此難得的知己。那時蔣家大哥二哥健在,蔣清嶸又不像同母胞弟蔣清崢般事事出頭,所以他還是蔣府里最不受重視的三少爺,而龍介已登上太子之位,聲名鵲起。所以即便不說,但蔣清嶸心中還是非常感恩與太子的相遇和相知。
“上官家近些年野心是昭然若揭,你不就想借著我這股東風(fēng)整治一下上官家,順便在你父皇面前再添一筆功績,穩(wěn)固自己的太子地位,又何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笔Y清嶸將徐清淺放進(jìn)茶點盒中,專注地看著小蠟燭周圍的桂花糕一點點憑空消失,漫不經(jīng)心地答著龍介。
“也就你小子敢不把本殿放在眼里,若是他人,早被拖下去打板子了?!痹掚m這么說,龍介的面上卻滿帶輕松愉悅之意,將桌上剝好皮的葡萄放入口中,盯著徐清淺,嘖嘖稱奇:“你這蠟燭精倒也神奇,竟還能進(jìn)食?!?/p>
徐清淺徜徉在美食的世界中,吸納桂花糕味道的同時還不忘回復(fù)龍介:“那是自然,不瞞太子,我原是天帝座前的蠟燭,而子深本是位列仙宗的大仙,如今他下凡體感人生疾苦,天帝念其有心,特派我下凡助他一臂之力?!饼埥猷托?,捏著蠟燭絲將徐清淺拎起:“噢?竟有你如此貪吃的神仙?”徐清淺懸在空中撲騰了兩下,嚷道:“愚蠢的凡人!你放我下來!清嶸救我!”
蔣清嶸見狀無奈,最終還是看不得‘柔弱的小蠟燭受欺負(fù),將徐清淺從龍介手中解救出來,拿一旁的雪白絲巾小心細(xì)致地擦拭著蠟燭上沾到的糕點屑,帶著些對龍介的不滿,語氣淡然:“太子殿下位高權(quán)重,欺負(fù)一根小蠟燭未免有失身份吧?!?/p>
見此手帕,龍介心下一驚,那是蔣清嶸生母去世前繡給他唯一的貼身物件,平日里可寶貝得很。龍介不動聲色,笑著搖了搖頭:“子深啊,沒想到我倆多年的情分還比不上這橫空出世的蠟燭精?可悲可嘆啊。”雖說是打趣的語氣,但龍介心中還是帶著些許擔(dān)憂的,這物件總歸不可能……與人產(chǎn)生什么關(guān)聯(lián)吧。
“此言非矣,若不是那日將清淺放入蔣清崢的房間,得知他與上官管家今日的計劃,你又怎能如此巧合的出現(xiàn)?”給徐清淺擦拭完畢后,蔣清嶸漫不經(jīng)心地用拇指指腹贊許地輕輕摩挲小蠟燭的尾端,徐清淺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龍介搖了搖扇子:“是是是,有了媳婦兒后,媳婦兒自然是天,唉,兄弟如根草??!”
蔣清嶸默不出聲,倒是徐清淺急眼了:“什么媳婦兒,誰是他的媳婦!就算你是太子話也不能亂說呀,小心我燒死你!”
龍介哈哈大笑:“哎喲,這根蠟燭倒是惱羞成怒了?!?/p>
徐清淺掙脫蔣清嶸的手,蹦到龍介身前,狠狠用自己砸了一下龍介的手,然后轉(zhuǎn)了個圈委委屈屈地鉆進(jìn)了蔣清嶸的懷里,反正蠟燭也是紅的,誰也看不出來徐清淺到底有沒有臉紅。
蔣清嶸帶著些隱約笑意,似乎很滿意小蠟燭的投懷送抱。
徐清淺一個人從床頭滾到床尾,百般無聊地等著蔣清嶸。平日里蔣清嶸是不會晚歸的,這個點應(yīng)該在房里看書,但今日前廳有擺酒宴,蔣清嶸必須到場,也不知道蔣清崢又在搞什么鬼。窗外夜色迷蒙,沒人說話的徐清淺蹦回桌面上,把面前的書蹭開,立在桌子上等蔣清嶸回來。
最近蔣老爺子的身體抱恙,蔣清崢以沖喜的名義宴請四路商貴,蔣清嶸看著哄鬧的蔣家前廳,瞥了眼已經(jīng)空出來讓老爺子坐的主位,心中冷笑,這是在沖喜?是催老爺子早日過世吧。
晚宴結(jié)束,蔣清嶸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院落,走近屋子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微弱的光芒,蔣清嶸心下一驚,大步向前謹(jǐn)慎地推開房門。燃著暖黃燭光的小蠟燭瞬時映入眼中,燭火微微地?fù)u晃仿佛打瞌睡在點著腦袋,蔣清嶸松了口氣的同時,心下有了久違的溫暖。這么多年來,從未有一盞燭光,在深夜為自己點燃。
房門推開的“刺啦”聲將徐清淺從瞌睡中驚醒,她睡眼惺忪地看向門口,開心道:“你回來啦!”由于晃動的幅度太大,把燭光晃滅了,房內(nèi)霎時一片漆黑:“哎呀,我熄滅了?!?/p>
蔣清嶸好笑地走到燭臺旁,點燃了別的蠟燭,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著徐清淺身上的余蠟,嗓音如夜風(fēng)般溫柔:“嗯,我回來了?!?/p>
“你這個壞人!為什么要吃掉我的糕點!”一塊糕點都沒吃到的徐清淺委屈得哇哇大叫。
“這是懲罰,上回就跟你說了不準(zhǔn)再點燃自己,昨晚你做了什么?嗯?”蔣清嶸不為所動地邊看書邊淡定地吃掉最后一塊棗糕。
“可是你不覺得點燃我自己為你照明,是件很浪漫的事嗎?”徐清淺在心中鄙夷古代人的浪漫細(xì)胞。
蔣清嶸輕嘆一聲,放下書:“可是相比浪漫,我更在意的是你,你每回滴蠟后都縮短的身子讓我更不知所措。你就這么一點,萬一燒沒了,又回去了你原來那個世界,我要到哪去找你?”
“砰”龍介拍案而起:“蔣清嶸你還要兒女情長到何時?好不容易得到蔣清崢與朝內(nèi)多位要臣于夜里共聚懷醉樓密謀的消息,如今天又有徐清淺,有它相助我們必勝無疑!若能把握此機(jī)會,可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這不是你我等待多年的最佳時機(jī)嗎?你還在猶豫什么?”
“我去,確實只有我最合適?!毙烨鍦\佇立一旁說。
“不可,你派不上用場。”蔣清嶸語氣淡淡地駁回,字詞間帶著強(qiáng)硬之意:“且不說如何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將徐清淺置入擁有多方眼線的懷醉樓,蔣清崢的心眼子最多且最為謹(jǐn)慎,他并不一定會以口述的形式陳述關(guān)鍵點,而蠟燭擺放位置不定,若是在隱秘的地方書寫,徐清淺去也無濟(jì)于事。”
龍介反問:“噢?如此說來子深有更好的方法?”
看著這爭執(zhí)不下的場面,徐清淺在心中嘆了口氣。她隱約知道為何蔣清嶸不肯讓自己去,一是此次風(fēng)險確實大,二是夜里必定要點燃蠟燭,她與蔣清嶸都不知道,自己燃盡后會歸去何方。想起此事徐清淺心中也有些許難過與惶恐,但更多的是因為蔣清嶸而感動,想到他們之間的‘秉燭夜談,想到他為自己擦拭糕點殘渣時的溫柔,想起他指尖上的溫度,徐清淺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
“不急?!蔽春蠑n的窗子被冬日里的寒風(fēng)刮開,蔣清嶸瞥見徐清淺被冷地一哆嗦,起身欲將窗子關(guān)緊。
龍介被氣笑了,心中怒意翻涌,正準(zhǔn)備與蔣清嶸開吵,突然感覺有東西戳了自己一下,低頭一看,徐清淺用燭蕊指了指背身關(guān)窗的蔣清嶸,晃了晃身子,又指了指她自己。龍介在一瞬間明白了徐清淺的意思,心里暗贊小蠟燭,面上依舊是無差別的怒氣沖沖。
龍介冷笑一聲,揮袖落座:“呵,眼看蔣清崢就快要上位,你可應(yīng)該比我急多了。既然如此,那到時就看看蔣三少有何高招?!?/p>
懷醉樓燈火斑斕,來自江南最有名的戲班子今夜將在此處表演,許多達(dá)官貴人集聚此處,懷醉樓前廳及門前也聚滿了慕名而來的老百姓。
而徐清淺,早就立在包廂里等待他們的到來。按照自己與龍介的計劃,徐清淺于晚宴前說她要睡一覺,讓蔣清嶸別管她去忙他自己的就可以了,趁蔣清嶸離開房間時,將早已藏好的幾乎與徐清淺一模一樣的蠟燭推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偷偷滾出房間,等待龍介接援。
包廂里門窗緊閉。
“聽聞貴府二小姐也被列入此次計劃范圍,上官兄真乃大義滅親的典范?。 ?/p>
“若是那蔣清嶸真的找到解藥,那豈不是……”
上官見仁一捋胡子,語氣輕松:“自家小女能為各位出一份力,想必她也會覺得榮幸。至于解藥各位請勿擔(dān)心,此毒是蔣侄兒特意派人于南疆尋到的蠱,毒性強(qiáng)烈,致人于昏睡中,氣息將逐日消減,直至徹底閉氣。重中之重則是,此蠱無藥可醫(yī)。”
徐清淺聽蔣清嶸說過,上官家本是朝中的名門望族,德高望重,但自從上官見仁坐上家主之位后,暗里做了不少欺善凌弱、勾結(jié)官臣貪污腐敗之事?;⒍具€不食子,這上官見仁的狠毒也是徹底惡心到了徐清淺。
“你說什么?!你所謂的辦法就是縱火?”龍介驚恐地站了起來。
夸張的反應(yīng)讓蔣清嶸皺了皺眉:“沒錯,此次蔣清崢?biāo)麄儠?,有極大的幾率會交換走私賬簿,有了這些賬簿,定罪之事即板上釘釘。而我的線人發(fā)現(xiàn)他們會面的包廂里有一處暗格,蔣清崢使暗格內(nèi)部水火不侵,以那些人貪生怕死的性子,出現(xiàn)火災(zāi)一定慌亂逃竄無人會惦記那些賬簿,蔣清崢定會先將它們存入暗格,隨即逃離。此時我們就能讓提前埋伏好的人趁亂去取暗格中的賬簿,此舉必能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p>
“可是那根蠟燭現(xiàn)在也在包廂里!”
“什么?”蔣清嶸呆愣地看了會龍介,猛地跑到了自己房內(nèi),摸到那根與徐清淺一模一樣的蠟燭時他就知道,那不是她。轉(zhuǎn)過身給追過來的龍介狠狠地一拳,隨即跑向懷醉樓。
懷醉樓此刻已然大火彌漫,老百姓自發(fā)拿桶取水撲火,無奈火勢太大。簇簇竄向天際的火焰映在氣喘吁吁的蔣清嶸的瞳孔之中,焦急懊悔痛恨之意如殘忍的焰火般齊齊直擊蔣清嶸的心頭,燒灼得他的幾近窒息。蔣清嶸想,他已是離不了那個燃燒自己,為他照明,卻把自己弄的可憐兮兮的徐清淺了。
“你不要命了嗎?!你給我冷靜一點!”趕來的龍介被奮不顧身就要往火場里面沖的蔣清嶸嚇到了。
“放開我!”聲音像是被火淬了般沙啞。蔣清嶸用手肘狠狠頂了一下龍介的腹部,趁龍介吃痛時掙脫開他的束縛,沖入火場,瞬間被大火湮滅了身影。
龍介痛的猙獰了面部,氣急敗壞地喊道:“來人?。∵€愣著干什么!快去保護(hù)蔣清嶸!”
蔣家近日氣氛低沉,蔣家家主一病不起,而前段日子僅剩的兩位少爺都困于懷醉樓大火差點未能脫身,如今暗斗轉(zhuǎn)為明斗斗得不可開交,大院里人心惶惶,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蔣清嶸獨自坐在書房內(nèi),手中捧著一個燭臺。龍介看著他眼下兩抹烏青,想著他大致是好幾晚沒有睡覺了,有些于心不忍:“我知道你怪我,但一會兒就是最后一戰(zhàn)了,我們要打好,讓清淺的離去有所回報。”
蔣清嶸沉默片刻,聲音喑?。骸拔覜]有怪你,是我害死了她。”那日蔣清嶸沖進(jìn)懷醉樓,淬了火的房梁不斷落下來,但他不停地在尋找,在彌漫的大火與嗆人的煙霧中,摸索著找到包廂。樓內(nèi)除了尖叫聲,就是灰色的煙霧,蔣清嶸當(dāng)時在想,有潔癖的小蠟燭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因為這樣的環(huán)境而崩潰。在包廂里,他瘋狂地喊著徐清淺的名字,即便煙霧小顆粒竄入了他的咽喉,刺激的他睜不開眼,蔣清嶸依舊在大喊著,然后,他得到了回應(yīng)。那個時候,徐清淺已經(jīng)快要燒得見底了,蔣清嶸根本找不到她。小蠟燭的聲音還是如初見般悅耳清脆,但蔣清嶸卻很難過,因為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快走?;饒隼锏臒熿F刺激地他淚流滿面,是的,淚流滿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留他一人,面對這樣一個世界。
“噢?敢問三哥是如何認(rèn)定這幾本賬簿便是真的呢?就算是真的,如今奇能異士當(dāng)?shù)?,誰知是不是三哥從哪兒學(xué)來作假的旁門邪道專門添上我的名字以便陷害于我?”蔣清崢故作淡定地在前殿與蔣清嶸對峙,但他心中早已對蔣清嶸開罵,他就知道那場火災(zāi)是蔣清嶸搞的鬼!
“四弟覺得這幾本賬簿不足為據(jù)是嗎?那好啊。”蔣清嶸面無表情地起身:“李大人,還不出來見見自己的老朋友?”
李大人?蔣清崢不由瞪大了雙眼。
只見那日共聚的其中一位大人從正門被官兵壓著進(jìn)入,面如死灰,身體似比前兩日又佝僂了些許。
龍介笑了笑:“素聞李大人與清崢交好,且向來注重禮數(shù),想必此次前來定給清崢帶了些禮物?都呈上來吧?!?/p>
然而這些物件映入眾人視線一件,蔣清崢的臉色便差一分。這些全是近些年蔣清崢暗里賄賂李大人的金銀以及畫押的據(jù)證,其中不乏為表以忠心對朝廷對官吏的辱罵,每一件物證都是足以致命的東西。沒想到這老東西竟然把這些東西都留著!蔣清崢心已死,看清了今日真就敗在這兒了。
此刻蔣清嶸心里也不好受,因為這些東西都藏匿在李氏的私庫中,而私庫的方位,是在火場中已快化成蠟水的徐清淺拼死告訴他的。不然,這件事也不會這么快就結(jié)束。
上官見仁卻還想負(fù)隅頑抗,想著就算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罪臣做錯了事,自然是要受責(zé)的,只是可憐了我家小女。聽聞之前與蔣三少見上了一面,回去后便患怪病不起,臣也不求什么,只愿在鋃鐺入獄之前,求太子還小女一個公道?!?/p>
“公道?本小姐自是需要一個公道!”
本應(yīng)臥床昏迷不醒的上官二小姐突然出現(xiàn)在蔣府里,驚到了在場所有的人。蔣清崢瞪向上官見仁,不是說此蠱無解嘛?上官見仁也被此情此景震懾地說不出話來。
上官二小姐環(huán)視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了蔣清嶸的身上,眼神柔和些許:“我上官淺遭人暗算一事自然不能就此了結(jié),查就要查個徹底,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也不能讓子深平白蒙冤。”
世界仿佛寂靜了下來,除了上官淺的聲音,蔣清嶸只能聽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幾乎就在她喚他子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是他的小蠟燭。
在火場燃盡后,徐清淺覺得自己在混沌里飄蕩了很久,突然出現(xiàn)了巨大的引力,把她吸向了一處。待她睜眼后,她驚喜的發(fā)現(xiàn)自己恢復(fù)的人身,與身邊的丫頭說上了幾句話,徐清淺發(fā)現(xiàn)她竟然穿進(jìn)了上官二小姐的身體里。詢問了下‘未婚夫的情況,她就匆忙趕來。
“是蔣清崢陷害我的?!彪S后,徐清淺將她在包廂里聽到的有關(guān)上官見仁和蔣清崢聯(lián)手陷害‘自己的事敘述了一遍。
“至于子深克妻一事,哼,全是一派胡言!蔣清崢強(qiáng)為胞兄配妻,兩任妻子一為細(xì)作、二為病弱。子深心善,不愿與胞弟相爭,也愿為那二位女子留一個好名聲,才放任自己克妻的傳聞。今我上官淺嫁給子深,將會與他白首偕老,破克妻傳言!”
龍介也認(rèn)出了徐清淺,沒想到此刻峰回路轉(zhuǎn):“當(dāng)事人都這么說了,你們還想如何狡辯?來人!先將蔣清崢和上官見仁收押,然后立刻派人去南疆查明真相!”
“遵命!”
徐清淺偷偷朝蔣清嶸眨了眨眼,仿佛在說我回來了,那盤被你獨自吃掉的棗糕我可是要討回來的。
看著如此有活力的徐清淺,恍惚之間,蔣清嶸看到了那一天夜里,他坐在桌前看書,而小蠟燭燃著自己的頭為他照亮字跡,伴他左右。
蔣清嶸從未如此感謝過天道,令徐清淺回到他的身旁。
得一佳人,常伴于身旁,此生足矣。
子深,子深。
徐清淺在心底輕喚蔣清嶸的表字。
與子偕老,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