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艾

假如我是一只鳥，

我也應(yīng)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

這永遠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

你在寫這首詩之前，把與獨裁者相同的蔣姓改了

改成在草頭下面，打一個大大的叉

我因為你的詩熟悉了這個字：艾，雖然與愛同音

但你的詩中，更多的是悲哀，是憤怒。這也是我的心情

在1938年初冬的一天，不幸被你提前設(shè)伏

你用以歌唱的鳥已經(jīng)死了，死了很久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里面。無數(shù)腐爛的血肉之軀

并沒有使這塊土地變得肥沃，而僅僅增添了血腥

土地上林立的紅色柵欄，圈定了鳥的飛翔空間

這是另一個你用來寫詩的房子，寫慈愛的奶汁和米粥

你的眼睛是自由飛翔的，窗戶外的初雪

拾起你遞交的紙片，在晶瑩的表層滑行。房間的背面

無形的柵欄，還同時圈定了思想的遷徙距離，逾越者的觸碰

被裸露的高壓線拘禁，把周身烤出糊味

我知道他繼承的是你的思想，三十年代曾閃耀過的血液

正在新的軀體里奔騰，不合時宜地成為異端

在赫爾佐格和德梅隆的巢中孵化，生成交點，并以不

合作的方式

重歸碎片。他疊加永久，他知道，在鋼鐵的骨架生銹以后

永久只是詞匯，從口中出來，在文本中排列，然后消失

他已不再說話，以行為的方式進入你的房子，這是一 次徹底的前衛(wèi)

用他藝術(shù)的胡須在你的血液中攪拌，由緩而疾，我聽見飛機起飛前的轟鳴

這是他發(fā)出的詩歌，一首無字的詩歌，在你遺留的房子里

開始一個人的展出

回到老街

從能走路起

老街

就是我最想去的地方

奶奶在街上賣菜

從我第一次上老街

到我長大離開家鄉(xiāng)

奶奶賣菜的地方經(jīng)常換

換來換去都是那幾個地點

上街頭，下街頭，正街，橫街

小學時，我陪奶奶看菜攤

爺爺回家做中飯

中學時，我代奶奶看菜攤

奶奶回家做中飯

爺爺走了

奶奶賣了一輩子萊

種了一輩子菜

后來有了農(nóng)貿(mào)市場

街上再也看不到

賣菜的韓奶奶了

奶奶賣菜的老街

成了古鎮(zhèn)的景點

那些外地人

不知道奶奶賣菜的故事

二十多年后，我回到老街

在熟悉的幾個地方

爺爺還在那里

奶奶還在那里

他們的成娃子，此刻走來走去

卻怎么也走不回去

獨輪車

從合肥到濟南

我是坐火車來的

火車有多少個輪子

我不知道

我知道接站小伙子開的車

是四個輪子

我知道四個輪子

比火車少多了

第二天我們坐的大巴

也比四個輪子多

夏天的太陽照在無數(shù)奔跑的輪子上

照在無數(shù)的高樓上，照在無數(shù)穿行高樓的人身上

它照不到這輛獨輪車

這輛木頭做的車子

此刻就在我面前

像我死去多年的父親

他曾用大半生推著獨輪車

在太陽下行走

很久沒有見過他們了

獨輪車用小楷一樣的骨架

把父親和農(nóng)村

牢牢寫在一張蒼白的宣紙上

簡介：

韓慶成，1965年生，安徽宣城人。1981年開始寫詩。2011年與詩評家徐敬亞共同創(chuàng)辦中國詩歌流派網(wǎng)。著有詩集《城市和鄉(xiāng)村的邊緣》，主編《華語詩歌年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