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辛 設(shè)計/趙清 圖/ 袁辛 梁漢之
棗子嵐埡
文/袁辛 設(shè)計/趙清 圖/ 袁辛 梁漢之
除去著名的朝天門碼頭和解放碑外,氣勢雄偉、金碧輝煌的人民大禮堂應(yīng)當算是重慶最具代表性的地標建筑了。這座東西方建筑藝術(shù)完美融合的仿古民族建筑位于重慶市渝中區(qū),在它的周圍有四條阡陌縱橫的馬路環(huán)繞著它,這四條路分別是人民路、蒲草田、學田塆和棗子嵐埡,而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就位于其中的一條路旁——棗子嵐埡。棗子嵐埡,這個充滿詩意的名字伴隨著我長大,并如一枚溫暖的印章,在悠悠的時光長河里,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
友人Steven前些日子去了重慶,微信我說正在解放碑,我問要不要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碰巧這個月又有友人要去重慶,思索再三,最終還是決定重返棗子嵐埡,去看看這片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也看看我的母校人和街小學和巴蜀中學。走在棗子嵐埡的路上,思緒紛飛,竟兀自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仿佛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會走進兒時的時代。
準確來說,棗子嵐埡應(yīng)該是一整條街道和一片偌大區(qū)域的合稱,而什么時候有的這個名字已經(jīng)無從考證。《說文解字》里,“嵐”是指山間的霧氣,“埡”是指兩山之間的狹窄地帶。至于“棗子嵐埡”的得名,顧名思義,可能是說,早年這里生長著一些棗樹,盛產(chǎn)棗子,后來人們就把這里叫做“棗子嵐埡”。走在棗子嵐埡的路上,我不禁想象著這樣一幅令人垂涎心動的畫面:在朦朧氤氳的靄靄霧氣中,一株株茂盛的棗樹矗立在一條條狹窄的地壟間,一枝枝樹杈在春風中搖曳,在夏雨中歡舞,然后在初秋孕育出一枚枚火紅色的小棗,掛在枝頭,在秋風中搖擺著,仿佛一個個精致的小燈籠。當然,這樣的畫面從未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而只是出現(xiàn)在大人們茶余飯后的故事里。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認為,那些貫穿我生活的詩情與畫意,多少都沾了一點棗子嵐埡的仙氣。
文革前,我家的門牌號是棗子嵐埡正街12號,文革期間變成了工人街12號。這是一幢有著八戶人家的兩層樓房,上下各四戶,而住在這里的成員也都分屬房管局、城建局、物資局、園林局、化工局等多個單位。因為這幢樓房原先是城建局的招待所,所以每家的房屋格局都是一樣的——40多平方米方方正正的兩間直門正房,房子的外面是兩米多寬的過道和大家合力修建的公用廚房,整個布局樸素而整潔,一如當年那代人的思想。雖然結(jié)構(gòu)簡單,但房子的質(zhì)量卻十分好,鋼筋混凝土的墻體、水磨石的地面,門外的過道還有如延安窯洞一般結(jié)實漂亮的拱門。聽大人們說,在文革武斗期間,這幢樓房的墻體即便是子彈打過來都會被反彈回去,而墻上只會留下一個小小的彈坑,該房的堅固由此可見一斑。而這樣一幢集堅固與美觀于一體的建筑,在當時也算得上是一幢“高大上”的建筑。之所以稱這幢老樓“高大上”,是因為這樣的住房比起那些全家六七口蝸居20來平方米的同學來說,實在是好太多了。然而,對于我來說,過道里溫暖的陽光、家門前茂密的黃桷樹和梧桐樹以及家后窗外的構(gòu)樹,都是長存心間的美好記憶。
直到今天,我的記憶中還保留著這樣一個溫暖的畫面:一個秋高氣爽的午后,我搬了一把藤椅坐在家門口的過道里曬太陽,我全身蜷縮在寬敞的藤椅中,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懷抱著一本書,而手里還攥著一根香甜的煮玉米,于是在秋日的午后陽光下,我縮在藤椅中一邊看書一邊啃玉米。碰巧這個場景被我的一個男同學看到,于是第二天我的班里就有了“猴兒坐在猴窩窩里”的風言風語。我要說明一下,兒時的我開朗活潑,精力無窮,還很矯(ji á o),用天津話說就是有點小拽,班里有男同學因為我的姓給我起了外號,一度把我歸到孫悟空家族。盡管這只是同學之間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但這一場景卻如慢鏡頭般在我腦海中不斷上映,那么真切,卻又那么縹緲。如今,我早已記不得當年書中的內(nèi)容,那蜷縮在椅子中,被溫暖的陽光包裹著,一邊看書一邊啃玉米的畫面卻一直縈繞在我腦海深處,歷久彌新,而直到今天,書本連同玉米也都是我一生難以割舍的摯愛。
當然,這樣美好的記憶,自然也少不了遠處嘉陵江上行船的陣陣汽笛聲,以及近處人民大禮堂后臺光鮮亮麗的演員和行云流水的舞劇。從我家門口出來,走十幾步石梯就是柏油馬路,而馬路的一側(cè)就是人民大禮堂后面的露臺,直線距離不過400米左右。兒時,人民大禮堂經(jīng)常會有一些雜技表演和歌舞表演,在休息的時候,演員們常常會到這座露臺上透透氣、練練嗓。憑借這近水樓臺的優(yōu)勢,兒時的我們遠遠就能看到演員們練功的樣子,若有個望遠鏡,那么連演員們的五官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兒時的我們之所以這么喜歡這些演員,是因為在孩子們的心中,這些光鮮亮麗的演員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孩子們崇拜的偶像。雖然兒時的我們并不總是有機會去禮堂看演員們的表演,但即便是這樣遠遠地打望,也給了我和我的小伙們很多藝術(shù)上的熏陶,而禮堂舞臺上歌舞升平的景象已經(jīng)讓我們深深地陶醉其中,無法自拔。
前面提到,我家的后窗外有一棵巨大的構(gòu)樹,這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也給我的童年生活帶來了無盡的樂趣。構(gòu)樹的葉子背面生有許多毛刺兒,大人們教我們用葉背來擦洗臉盆的污漬,果然是擦得光可鑒人。而到了秋天,一顆顆紅彤彤的漿果掛滿了枝頭,引得孩子們紛紛摘來一飽口福。當時我家住二樓,爸爸在窗臺搭建了一個兩層的鴿子窩,而窗外的構(gòu)樹也就成了鴿子們飛舞嬉鬧的“游樂場”。飛來飛去的鴿子和根深葉茂的大樹搭配在一起,仿佛一幅掛在我家后窗的畫,動與靜渾然一體,讓人難忘。
除了這棵構(gòu)樹外,我家門前還種有三棵樹,一棵梧桐樹,兩棵黃桷樹。因為梧桐樹枝繁葉茂,而兩棵黃桷樹則瘦弱嬌小,所以樓里的孩子們都會時不時地給兩棵小黃桷樹澆水,期盼它們也能快快長大。秋天是孩子們最快樂的季節(jié),因為一到秋天,梧桐樹上就會掛滿一串串可愛的梧桐果,此時比我大一些的哥哥就會和他的同伴們一起搬個梯子爬上屋頂去摘梧桐果,摘下來的梧桐果清洗干凈后用油炸,吃起來咯嘣咯嘣的,香脆可口。除了摘梧桐果外,搗馬蜂窩、掏鳥窩之類的也都是男孩子們課余時間最喜歡做的事情。
如今,重慶這座城市正在不斷地變化,而昔日的孩子們也在不斷地長大,當年的兩層小樓現(xiàn)在早已變成人民花園公寓的一部分。再后來,樓道里的居民一家家地搬離了這座小樓,茂密的構(gòu)樹沒有了,高大的梧桐樹也沒有了,唯有昔日兩棵纖弱的黃桷樹依舊靜靜地守候在此,連同那座依然巍峨矗立的人民大禮堂,默默地講述著棗子嵐埡白云蒼狗的往昔故事,而這故事里,藏著我最純最真最難忘的童年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