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 世

山坡上開滿了無名的小花

我想除了在這兒做窩的鳥兒和小美

再沒有人能夠分得清它們誰是誰

它們簡簡單單的活著，卑微的活著

不知道自己有著值得炫耀的青春

也不知道自己有著需要隱藏的身世

畫

找一個有水有草的河邊停下來

我和泥，你給我擦汗

自己動手，建我們的房舍

當然，要挖一眼井，搭一架涼棚

你在院子里喂一群毛茸茸的雞鴨

我在屋后種上桑麻

穿你紡織的粗布

把一雙兒女養(yǎng)大

你靠在我肩上

我們無數(shù)次這樣想像今后的日子

有時你還會把我想像成落難的公子

后花園私會，偷著給我進京趕考的銀子

說到我的負心，會哭成一個淚人

我不會想到，婚后的日子

你會把你親手描繪的這幅畫

親手燒毀

晚 課

落日停下來誦經(jīng)

眾峰一起合十

在云谷寺

除了那個修行的和尚

連屋脊上的稗草

都含著深深的憐憫

蓮 花

蓮花山有九座山峰

卻只有一個云谷寺

就像寇莊有一千戶人家

卻只有一家生下你

我在寇莊時

你來河邊洗衣服，衣服洗得最白

我離家后

你來寺里還愿，臉色像月光下的白蓮

有 贈

幾塊云彩很快弄臟了天空

雨水淅淅瀝瀝下著

大地上的五谷百蔬，花木

均勻地播撒在群山和河流之間

雨中，微微垂下頭顱

在回老家的路上

我不斷地向你介紹著窗外的地名

不斷擴大著

送給你的家園版圖

過德州想起海英

大點的村莊和小些的城鎮(zhèn)都是一閃而過

車窗外疾速撲過來又移過去的

是大片模糊的莊稼和成片的樹林

雨幕里，一切都顯得那樣漫漶不清

特別天黑后，那些城鎮(zhèn)和村莊

都成了一團團漫無邊際的燈火

只有在德州車站?？繒r，深夜里

空蕩蕩的月臺上，白燦燦的燈光

使我想起那個至今仍在德州生活著的女詩

人：

獨居，子幼，父親病老

一個人在生活的燈管里

發(fā)著咝咝燃燒的聲音

謝秋娘

自在飛花輕似夢

你輕咳著，用羊毫寫小楷：

無邊絲雨細如愁

而窗外的柳絮，就那樣蒼茫茫的飄蕩著

暖風(fēng)一團一團涌過

這景象有點兒虛幻

三天的病假，已經(jīng)半生的偏頭痛

除了我心里知道，仿佛你都隱匿了起來

步步嬌

我見過寇莊的雨打梨花，成宿成宿地哭

我見過那個戴重孝的少年，在返青的麥田里

把天地間的白都逼出來

后來我癡迷于唐詩宋詞

一度把那些平平仄仄的文字

種滿了重重深閉的心扉

我是說，我以為我見到過世間最白的梨花了

——在遇到你之前

聲聲慢

在環(huán)山西路的盡頭

你喜歡上了幾棵零星的雛菊

風(fēng)中顫動著

和你在我的鏡頭里一樣

狹小的駕駛室里

我們說著衡陽雁去，云中錦書

直至月亮升起

山城從塵世里剝離出來

張佑鋒：山東新泰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泰安市文聯(lián)簽約作家。詩在《詩刊》《星星》《詩選刊》等發(fā)表。作品入選年度詩選。著有詩集《屏息》《秋風(fēng)吹冷的寇莊》《采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