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石男
“什么是幸福?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給你說情話,四是跟孩子做游戲?!绷终Z堂此言深得我心。
孩子最喜歡跟我做的游戲,是聽我講童話以及給我講童話。在陽光明媚的世界,童話就是人類的影子,我們通過童話間接、迂回地觀察人類的歷史與心靈。童話可以培養(yǎng)同情與仁慈,因為人類具有一種神奇的天性,能為他人的不幸而憂傷,為他人的幸福而快樂,將他人的命運作為自己的命運來體驗。
童話最初的吸引力可能在取悅孩子,但其魅力持久不衰,則是因為它可以幫助孩子處理成長過程中必須面對的沖突,甚至幫助成人處理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內(nèi)心掙扎。它的起源現(xiàn)在沒人能完全說清,我認為大概是來自民間故事。
早期民間故事不少都是“重口味”,在演變成當代童話之前,常常有暴力與性的成分。比如在小紅帽故事的原始版本中,小紅帽被大灰狼哄騙,吃下了祖母的血和肉,還在大灰狼面前跳起了脫衣舞。再如不會笑的公主的原始版本,公主從來不笑,有天看見一個巫婆摔跤,裙子翻開,露出了叢林茂密的陰部(這是原話),于是就笑了。巫婆生氣,詛咒她找不到愛人,一輩子都無法做愛。
原始童話之所以充滿血腥與性,主要是因為那時童話的對象未必是孩子,而是成人。最早的童話,或者說民間故事,來自巫師與行吟詩人。他們選擇某一特定故事來講述,流露了自己內(nèi)心的一部分,同時也參與建構(gòu)聽者的內(nèi)心。
我一直堅持認為,童話應該被講出來,而不僅是被閱讀。
我喜歡給兒子講自己編的童話,他今年5歲,也會講童話了。比如這個:幼兒園的小朋友有的是仙子,有的是勇士,他則是一個專家。地球要毀滅了,大家都沒有法子,他就開著漂浮汽車來修理地球。修來修去都不行,最后決定新建,“爸爸,我們造了個新地球,造了個新宇宙,造了個新未來!最后我們造了黑暗!”“啊,為什么最后要造黑暗???”我問?!耙驗楹诎稻褪潜扔钪孢€大的東西!”兒子響亮地回答。
對故事的敏感,兒子遺傳自我,我又遺傳自父親。我父親是個講故事的高手。有次他看報紙,給我們講新聞:“有個男的,路過一幢樓,上面著火了,忽然掉下來個娃兒,他趕快用手接,一看,嗨呀,原來是他兒子?!边@太離奇了!我搶過報紙一看,臉都氣綠了。新聞哪里是這樣!這男的知道家里起火,就往家趕,到時火勢已大,他妻子在樓上沒法,叫他在下面接著,然后就把孩子扔下來。
我喜歡聽父親講故事,也喜歡給兒子講故事。俄國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有段對話:“您相信能在另一個世界永生?”“不,是在這個世界永生。在某些時刻,時間突然停止,便被永生代替?!碑敻赣H給我講故事時,當我給兒子講故事時,時間就突然停止,被永生代替。